往常她和老頭子不論怎麼安撫，老三都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偏偏驢蛋兒一開口，比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
紹臨深見狀，隻得對著奶奶露出一抹靦腆的笑容，看著東屋外的銅鎖，向她討要了房門鑰匙。
“哢噠！”
剛一開門，紹臨深就看到他爹筆直地站在門邊，見他進來，眼神都明亮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生怕他又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爹！”
紹臨深想起今早的許諾，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轉身關門的一刹那，從空間偷渡出一小包點心。
他本想把糕點放桌上，可一看屋裡四處狼藉，桌椅板凳全砸落在地，紹臨深動作微頓，乾脆席地而坐。
借著屋內油燈昏黃的光芒，父子倆躲在屋裡，頭對頭看著地上那一包點心。
其中，裡麵擺了一小紙袋乾果蜜餞，桂花糕和桃花酥各一份，邊上還放著兩節用竹筒裝著的冰飲子。
“咕嚕～”
聞著糕點的陣陣甜香味兒，紹父恨不能全部吞進肚子裡，這會兒看著墊在布上的東西，狠狠咽了口唾沫。
他今日昏睡了半日，又被關了半日，除了今早與眾人一同喝過兩碗粥，便再未進食任何食物。
紹奶奶中午歸家時，也曾遞給他兩個窩頭充饑，可兒子不在身邊，他連胃口都沒有，那些食物原封不動地放在原地。
紹臨深見父親明明饞得厲害，卻還強行忍耐，立刻將東西朝對方推了推，壓低聲音道：
“爹，這些都是給你吃的，不過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決不能告知爺爺和奶奶，否則讓彆人知道，我可是會被人抓走的。”
紹父聞言原本想伸手的動作一頓，慌忙將東西一把推開，險些把竹筒裡的冰飲子灑出來，被紹臨深眼疾手快扶住才沒事。
他剛把東西扶穩，就察覺到手腕被父親緊緊握住，對方神色驚惶道：
“不，爹不吃，驢蛋兒不能走。”
“隻要爹不向他人透露，兒子就不會離開。”
紹臨深反手將一塊桂花糕塞入父親口中，岔開話題道：
“爹，糕點好吃嗎？”
紹父下意識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香甜的桂花香和糕點特有的軟糯在舌尖彌漫，素來喜愛甜食的紹父恨不得立刻將其吞入腹中，聞言連連點頭，同時也給兒子遞去一塊。
院子外。
紹奶奶看著東屋裡靜悄悄的，隻當是父子倆在說什麼悄悄話，微微搖頭，露出一抹淺笑，正欲前往灶房燒水，目光卻瞥見自家老伴兒端著一個砂鍋回來。
“老大家的給咱們煮了些粥，方才路上遇見，我就自己端回來了。
老婆子，你去掏點蘿卜乾，洗點鹹菜，趕緊趁熱吃點。”
紹爺爺說著，將陶鍋放在桌上，環顧四周，沒看到其餘人，不由詢問：
“老三他們父子倆呢？”
“在東屋待著呢，我去喚他們出來。”
紹奶奶將碗筷擺放整齊，用衣擺擦拭掉手上的水漬，轉身向東屋方向高喊一聲。
所幸，紹臨深始終關注著他爹，知道稍後還要吃晚飯，便沒讓他爹吃飽，這會兒上桌還能勉強對付完碗裡的食物。
然而，相較於他爹平素的食量，卻也是小了不少。
紹爺爺和紹奶奶隻以為是紹父怕兒子又失蹤，這是被嚇著了沒胃口，並沒有往其他地方想。
但老兩口也反複叮囑紹臨深不能再亂跑：
“今日把你關在家不出門，是我們沒考慮周到，以後你要想出門玩，跟我們說一聲，帶上你爹一道兒，你們就在村子裡玩便是。
但山裡危險，村外也多有歹人出沒，咱等年紀再大些才能出去。”
紹爺爺說著，還從懷中掏出一包用油紙包裹好的綠豆糕，將其遞到父子倆中間，讓他們分著吃。
紹臨深看那分量，估摸也有半斤重。
今個兒紹爺爺在外麵，自己舍不得買食物墊肚子，卻記得早上對孫子的承諾。
紹臨深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卻看到老爺子又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
“這是先前被……你大伯取去的五兩銀子的借據。”
紹爺爺將紙張攤開，放在桌麵上，鄭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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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你被拐子拐走，你娘她也因為難產離開人世，你爹接受不了這些打擊，自那時起便開始神誌不清。
我便和你大伯商議，將狗蛋兒過繼給你爹，等你爹老了，好歹能有個兒子為其養老送終……”
紹爺爺將過往之事逐一言明，最後又指著紙上的字道：
“如今你既已回來，自然不用再過繼狗蛋兒。至於錢的事情，我也同你大伯說清楚，且托村長為證。”
“那五兩銀子，你大伯會分三年還清，除此之外，他們每年也會多給二十文與你，就當是利息。”
“你爹如今人糊裡糊塗，爺爺奶奶年紀大了，指不定哪天便會離開人世，這借據便由你收些，記得藏好了，曉得不？”
紹臨深聞言默默頷首，接過借據折好收入懷中。
他看著桌上的那些綠豆糕，抬手將其分給大家，隻推說自己不愛吃甜的，這糕點鬆軟，而爺奶牙口不好，給他們吃正好。
而紹父有其他糕點，自然不會嘴饞這些，聽到自己兒子不要，也將自己那份塞到二老手裡。
老兩口推辭不過，最終還是紹奶奶將東西重新包好，隻說暫且放在她那裡，等他們父子想吃了，再去找她拿。
雖說這綠豆糕，最終無人品嘗，可老夫妻倆心中卻不禁湧起一股溫暖和欣慰。
明明驢蛋兒和大妮都是同一爹娘生的，怎麼人與人就這般不同。
之前那死丫頭在家時，家中但凡有一點好東西，那丫頭都巴不得儘數據為己有。
即便嘴上不說，那眼神卻如餓狼一般緊盯著他們，生怕老夫妻倆多分給其他幾房的孩子。
但想到那人已死，人死燈滅，即便對方劣跡斑斑，他們也實在做不到將其挖出鞭屍。
故而，夫妻倆也隻能在心中慨歎一番，催促著老三父子洗漱完畢，便各自就寢。
夜色深沉如墨，外頭蛙鳴蟬噪不絕於耳，宛如一曲交響樂。
東屋內，原本緊閉雙眼的紹臨深突然睜開雙眼，聽著身側他爹細碎的磨牙聲，以及正屋那邊傳來若有若無的呼嚕聲。
他這才緩緩從床上坐起，穿戴整齊，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借著月色從老宅中奔出，一路朝著村口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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