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茹心聞言豁然側首,目光直直撞進顧母決絕的眼底。
她望著那張曾無數次對自己展露慈愛的臉,此刻卻寫滿了權衡與冷漠,嘴角不受控製地牽起一抹淒涼的笑。
她在心底不住地自嘲:
自己還真是傻啊!居然還心存一絲對血脈親情的期望,幻想著對方會庇護自己。
可她不是早就該明白,在顧家的榮華富貴麵前,自己從來都隻是一顆可以隨時被舍棄的棋子嗎?又何必再心存奢望呢?
她緩緩轉過頭,看向此時同樣沉默不語的蕭厭。
男人此刻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然而周身卻都散發著一種事不關己的疏離氣息。
顧茹心閉上眼睛,強忍著將眼底翻湧的酸澀之意壓了下去,深吸一口氣,毅然越眾而出。
“不錯,”
她的聲音平靜得如同毫無波瀾的死水:
“我與那位蕭夫人不過同名同姓,並非同一人。”
畢竟她如今的戶帖已通過手段更改,早已不是當年的身份。
蕭厭若承認她,便是強搶民女;若不承認,便是默認她偽造戶帖,而她自己同樣觸犯律法。
這個男人會如何選擇,她早該料到,想到此,顧茹心苦澀一笑,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蕭厭見狀,指尖在袖中微微顫動,卻依舊緘默不語。
若不是方才顧母急於撇清關係,口出狂言,他又怎會陷入這般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
自己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地位,總不能因這種事毀了前途名聲。
既然顧家母女已然做出抉擇,他自然不會逆勢而為。
這女人千方百計想逃離他身邊,不願做他的妻子,那就留在身邊當個暖床的妾室也罷。
而顧母見顧茹心識趣,立刻接上話茬,臉上堆起一副悲憫的神情:
“這姑娘孤身漂泊在外,又剛經曆流產之痛,我實在是見她可憐,才收留她幾日。
你們雖是紹公子的仆從,可如今他人已亡故,與這姑娘本就有名無實,又何苦揪著她不放呢?”
話鋒一轉,她帶著幾分急切說道:
“方才不過是擔心你們為難她,才出此下策。如今話都說開了,你們不如就此離去吧。”
顧茹心聽著這番顛倒黑白的說辭,隻覺得心口一陣陣地發冷。
即便她早就深知顧家的涼薄,可親耳聽到這些話時,仍忍不住湧起一陣刺骨的寒意。
但——不該是這樣的。
顧茹心緊緊攥著拳頭,心底有個聲音在不斷呐喊,自己不該落到這般田地。
可……究竟為何會變成這樣呢?
顧茹心深吸一口氣,睜開眼,挺直脊背,不再看任何人,轉身朝著高個漢子走去:
“多說無益,既然你們是來找我的,那便走吧,莫要打擾了蕭大人的清淨。”
此話一出,在場的顧家母女瞬間如釋重負,臉上甚至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鬆。
倒是蕭厭神色陰鷙,目光始終緊緊盯著顧茹心單薄的背影,卻終究隻是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被帶走。
……
出了彆院,顧茹心就被半扶半拽地推上一輛簡陋的馬車,車板硬邦邦的,硌得她骨頭生疼。
車簾被粗魯地放下,隔絕了外麵的光線,車廂內頓時隻剩下沉悶的黑暗。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顧茹心蜷縮在角落,指尖一片冰涼。
也不知馬車走了多久,突然緩緩放慢了速度。
她輕輕撩開車簾一角,隻見隊伍正穿過城中的主街。
今日的街道格外熱鬨,一群群清秀的女子在家人的陪伴下,都朝著同一個方向走去。
“這是要去哪兒?”
顧茹心忍不住向身旁看守的仆役問道。
仆役斜睨了她一眼,語氣滿是不耐:“紹老爺要納妾,這些都是送去相看的。”
顧茹心聞言,心頭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那些女子臉上羞澀又期待的神情。
紹景程才身亡不到一月,那老東西竟迫不及待地要納新妾?
顧茹心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紹府門楣,一股怒火直衝腦門。
“他兒子屍骨未寒,竟還有心思考慮這些?”
顧茹心忍不住低聲數落,語氣中滿是憤憤不平。
高個漢子恰好就在車外聽到了她的話,聞言突然用力一腳,狠狠踹在拉車的騾馬身上。
騾馬受驚,猛地向前衝去,車廂劇烈地顛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