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遠遠站著、眼神藏著好奇與幸災樂禍的庶子們,被安王妃眼神一掃,頓時縮了縮脖子,紛紛低頭應著“是”,訕訕轉身離開。
見他們走遠,安王妃這才轉向一旁瑟瑟發抖的管事,沉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管事戰戰兢兢回話:
“回王妃,世子爺原在院裡曬太陽,先前抓來的狼崽不知怎地掙開繩子,叼著塊破布跑到跟前。
沒過多久,世子突然嚷著那是隻妖狼,拿起匕首就要將它開膛破肚……
小的們正想攔,可世子卻像被魘住一般,突然自己打自己,還用頭撞石頭,小的攔都攔不住……”
宋氏聞言神色一怔,下意識看向被吊著的狼崽,眼底飛快閃過一絲慶幸。
安王妃緩過勁兒,轉身看向身後的紹道長,語氣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求助:
“道長,還請您看看。”
紹道長當即上前幾步,目光在鄭承煜身上掃過,隨即雙手掐訣,指尖輕晃。
一張黃符憑空出現在他掌心,隨著指尖一彈,徑直飛向還在胡言亂語的鄭承煜,穩穩貼在他額頭。
符紙剛貼上便無風自燃,化作一團幽藍色火苗,瞬間燒儘。
緊接著,鄭承煜體內傳出一聲淒厲的女子慘叫,尖銳刺耳,聽得人頭皮發麻。
慘叫聲過後,鄭承煜猛地抽搐一下,眼神漸漸清明。
他看著自己扭曲的肢體與滿身鮮血,口中哀嚎著癱在地上,虛弱得隻剩粗重喘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周圍眾人哪見過這般詭異景象,個個嚇得麵無人色,雙腿抖得像篩糠。
若非院裡有三個主子在,又有這位本事高深的紹道長坐鎮,怕是早就屁滾尿流,當場潰逃了。
安王妃此刻也心驚不已,隻是多年涵養讓她強自鎮定,未像下人那般失了分寸。
她忍不住挪步上前,挨近老道士身側,眼中帶著怯意望向地上的鄭承煜,問道:
“道長,那女鬼是否已被您消滅了?”
老道長搖頭歎息,隻道自己道行不夠,僅是將其懾退。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嚇得紛紛往後退,遠離鄭承煜身邊。
宋氏卻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也念著她們母女將來,知道斷不能讓丈夫此刻丟了性命,忙上前哀求道:
“道長,求您想想辦法,無論如何救救我丈夫!”
老道長聞言看向地上的鄭承煜,半晌才緩緩道:
“解鈴還須係鈴人,此事還得世子自己相助……”
安王妃眉頭緊緊鎖著,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袖口,目光焦灼地落在紹道長身上,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急切:
“道長,我兒究竟該如何相助?還請您明明白白指條路來。”
紹道長微微眯起眼,那雙看透世事的眸子在鄭承煜蒼白如紙的臉上緩緩遊移,半晌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幾分凝重:
“那女鬼怨念早已深入骨髓,若要徹底化解這場災禍,需世子爺拿出十二分真心懺悔,親去向她求個原諒才行。”
鄭承煜此時雖已從方才的混沌中掙脫出幾分神誌,可渾身的劇痛仍像無數根針在紮,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浸濕了衣襟。
聽到紹道長的話,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有氣無力的苦笑,聲音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她……她怎會原諒我……”話裡的絕望像化不開的濃霧,將他整個人裹了進去。
一旁的宋氏早已心急如焚,見鄭承煜這副模樣,“噗通”一聲跪在了紹道長麵前,膝頭砸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淚水漣漣,雙手緊緊攥著道袍的一角,哽咽著哀求:
“道長,您一定要想個法子啊,我與煜郎夫妻一場,情深義重,實在是不忍見他這般受苦。”
鄭承煜看宋氏跪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神色不由得一動。
望著她鬢邊散亂的珠花和泛紅的眼角,心底竟也泛起幾分悔意——當初對她下的那些暗手,如今想來確實過分了些。
可轉念又想起,他們安王府一連兩代都娶了宋家女,樁樁件件都要受宋家掣肘,自己不甘被擺布,也是萬般無奈之舉。
【罷了,大不了等這事了結,往後便好好待她吧。
好在老天給了自己彌補的機會,宋氏腹中又有了身孕,若是這孩子能是個男孩兒,自己便即刻上奏請封世孫,也好讓她在府中站穩腳跟。】
鄭承煜在心裡暗暗打定主意,抬眼看向宋氏時,目光裡便多了幾分從未有過的灼灼暖意。
宋氏眼角的餘光恰好瞥見男人神情的變化,垂下的眼眸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譏諷,轉瞬便又被濃重的擔憂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