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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宰執在短暫的亢奮過後,理智回歸,然後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娘娘!”蒲宗孟第一個反應過來,直接頓首拜道:“臣蒙先帝知遇之恩,又得娘娘、陛下厚愛拔擢,用為右相,早已立誓報效國家!若果有那亂臣賊子,臣就算粉身碎骨,也必不叫其陰謀得逞!”
李清臣旋即沉聲道:“娘娘但請安心!”
“臣掌西府,內外兵符,皆在臣手,三衙將校除授,也皆從西府,其告身名錄,儘在樞密院!”
說著,他就抬起頭來:“臣回去後,立刻就會督促西府上下,點驗在京將佐名冊、告身,將一切有嫌疑之人,先行調離京師!”
至於誰是‘有嫌疑’之人?
李清臣沒有說,但傻子都知道,他指的是誰?
無非是家族裡有某個親王參讚、教諭等差遣的人或者與那個親王有著聯係的人。
從裡到外,統統清洗一遍。
隻要有乾係,不問原因,先行調離汴京,以解除隱患。
這種事情,大宋文官們做起來是就輕駕熟的。
因為他們並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他們也早早的預演過無數次了。
沒辦法,五代迄今,兵變都是懸在朝廷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能走到宰執這個層次的文臣,也都必然經曆過至少一次兵變。
對於怎麼控製軍隊,如何管控危機,將危險消滅在萌芽狀態,個個門清。
曾布在李清臣後,跟著表態:“奏知娘娘,臣前已受陛下旨意,督領刑部、大理寺核查府界胥吏傷民案……”
“臣回去後,將親自到大理寺坐衙,與刑部、大理寺、開封府,共審諸案!”
說著,他就殺氣騰騰:“但請娘娘安心!”
“若果有那亂臣賊子,圖謀不軌……”
“臣一定能將之審出來!”
此時此刻的曾布,是自信的。
熙寧變法之後,新黨大臣們,普遍都會掌握一些刑訊手段,然後在內卷中開始推陳出新。
所以隻要相關人犯進了大理寺的監牢,哪怕他們的嘴是鐵打的,曾布相信自己也一定能撬開,讓他們乖乖交代!
聽著三位宰執的表態,簾後的向太後,這才止住了哽咽,輕聲道:“如此……吾與六哥,便拜托三位相公了!”
三位宰執,當即再拜頓首:“臣等誓死為陛下、娘娘效命!”
坐在坐褥上的趙煦,全程保持著沉默。
但他在心中,卻是忍不住的震驚:“果然啊……所有女人,都是演員!”
兩世以來,向太後給趙煦的印象一直都是不爭不搶,容忍退讓,不戀權柄。
但是……
她並非是表麵上這麼簡單的人物。
“是了……”趙煦想起了上上輩子和這一世,他父皇病重以後,向太後在福寧殿中與太皇太後爭鋒的那些畫麵。
“上上輩子,朕並未與母後建立母子關係……故此,她隻是爭了朕的儲君之位,保全了自身後,就悄然退場……她的下一次出手,是在朕駕崩後……”趙煦在心中呢喃著。
那一次,現代的史書上語焉不詳。
但,結果卻是,獨相七年,權傾朝野的宰相章惇哪怕和號稱內相的梁從政聯手,也是頃刻間就被製服。
章惇被貶,梁從政被流放而死。
精確、快速、直接!
趙煦甚至可以想象,章惇和梁從政當時應該已經是被控製住了。
不然的話,哪裡可能這麼簡單的就將宰相和內相一起乾掉?
想到這裡,趙煦就又想起了這一世,向太後的種種行為。
再看著現在,向太後在簾後的哭訴。
趙煦不由得感慨:“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母後已得黃老道家之真諦!”
……
送走三位宰執,向太後領著趙煦,回到保慈宮。
然後她就帶著趙煦,來到了慶壽宮,向太皇太後通稟了府界胥吏抱團對抗朝廷,對抗天子,同時懷疑可能存在著一個串聯和組織胥吏們對抗朝廷的‘賊臣’。
太皇太後聽完向太後的稟報,她也是被嚇了一跳,震驚之後,卻是心虛。
因為她心中有鬼!
因為,真的可能存在過一個意圖‘謀逆’之人。
於是,她微微籲出一口氣,看向向太後,說道:“太後……如今,國泰民安,四海升平……官家更是身孚內外之望,得天下擁戴……有人謀逆?不大可能吧?!”
向太後隻是靜靜的看著太皇太後,說道:“娘娘……新婦記得,在仁廟時,就有過禁軍作亂………也曾有賊子謊稱仁廟之子……”
“先帝時,宗室世居謀逆案,更是牽扯甚廣……”
“仁廟、先帝之時,尚且有亂臣賊子,意圖顛覆社稷,何況如今?!”
說到這裡,向太後看向太皇太後:“況今六哥還未成年,主少國疑,新婦以為,為了江山社稷,謹慎些總歸無錯!”
“乞娘娘明察!”
趙煦也跟著道:“還請太母明察!”
太皇太後看著這母子兩人的默契配合,沉默良久,才道:“太後憂心的是!”
“是該好好查一查!”
隻是……
不能真的查出點什麼來!
尤其是不能往前麵查,查到元豐八年的那些事情上去。
所以,她想了想,道:“但,自熙寧以來,朝中屢有鍛煉成獄之事……老身恐有司刑訊逼供……”
“當初世居逆案,就有人意圖攀誣國家親王,離間天家骨肉親情……”
說到這裡,太皇太後看著向太後,道:“不如這樣,太後和老身,都選派一位內臣,去到大理寺中監督,以防有司攀誣?”
向太後自然知道,太皇太後嘴裡的‘趙世居逆案有人攀誣國家親王’指的是什麼?
就是趙世居一案中被淩遲的醫官劉育。
此人,曾在揚王府上當過差。
故此,先帝曾借題發揮,敲打過揚王,逼得揚王上書自請出宮。
向太後記得很清楚的。
彼時,她的丈夫非常高興,曾對她說過:吾之憂患,從此消弭!
於是,揚王自請出宮就第的第七天,趙世居案就宣告結案。
然而……
揚王卻依然留在宮中!
因為,現在的這位太皇太後介入了,將揚王強留宮中!
所以啊……
向太後頷首道:“娘娘所言甚是!”
總不能,真的鬨出兩宮紛爭,甚至是天家骨肉相殘的醜事吧?
那樣的話,天下人該怎麼看大宋?
伏唯聖朝以孝治天下,若是連孝都丟了,那趙家豈不是連司馬家都不如?
這也是先帝無法強令揚王出宮的緣故。
更是她不能與慶壽宮撕破臉皮的原因。
家醜不可外揚!
當然,若真的威脅到了她和她的孩子的安危。
向太後也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
出了慶壽宮,回到保慈宮,向太後就領著趙煦,到了她的內寢,然後坐到塌上。
“六哥……”她握著趙煦的手,輕輕的抽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