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次暗下,黑夜似無形巨獸,吞噬著白日的光芒,隻留下些許餘暉在天邊掙紮,火塘裡的樹枝劈裡啪啦地輕響,那聲音好似精靈在竊竊私語,又似古老的咒語在空氣中回蕩,轉瞬即逝。火光搖曳,將窄窄的帳篷頂映得忽明忽暗,仿佛在演繹場神秘的光影之舞,帳篷內的物件在這光影變幻中,時而清晰,時而隱匿,似是在與黑暗捉著迷藏。
野孩子靜靜地躺在那張散發著膻味的羊皮毯上,用臉枕著手掌,雙眼緊閉,看似已然熟睡,可沒過多久,他突然睜開眼睛,那雙眼在黑暗中閃爍著靈動的光芒,宛如夜空中閃爍的星辰,他盯著臉上還有隱約疤痕淤青的斥木黎,聲音輕柔得如同微風拂過樹葉,“你...給我...講故事。”
斥木黎坐在火塘邊,手中拿著根木棍,隨意地撥了撥火塘裡的樹枝,又舉起皮袋,仰頭喝了口酒,好似很為難般道:“我很健忘,記不住故事,不會講。”他的聲音因酒氣而愈加滄桑,好似往事儘是傷心地。
野孩子失望地從鼻孔裡輕輕歎著氣,那氣息仿佛帶著絲微弱的風,吹動火塘裡的灰燼,又問道:“澆水...在帳篷上,為什麼?”
斥木黎拿起牛角弓,在火上輕輕烤著,又用指頭捏著那軟化滲出的膠質道:“因為天氣冷了,水能結冰,冰能防火。”說著側身在雜物中找出根新筋弦,用力將牛角弓杆在懷中折彎後快速纏繞繃好弓弦,又用指頭輕輕彈拉著試試力道,這才滿意地將這張準備好的牛角弓放在手邊。
野孩子翻身趴在羊皮毯上,如同隻小獸般好奇地追問道,“為什麼?你現在要去...打仗?”
斥木黎突然咧嘴笑笑,嘴角上揚的弧度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那麼質樸和善,隨即回頭看著野孩子,眼中閃爍著神秘的光芒道:“凡事太熱了都容易著火,而且肉多了容易引來野獸。”
有些犯懵的野孩子眨眨眼,好似被戲弄侮辱般眉頭緊鎖,翻身坐起繼續道,“哪裡有野獸?”
斥木黎哈哈哈大笑起來道:“你不太會說,但卻能聽懂不少,是因為我在諾托老爹那兒看到了木綱,他突然回來了,白天在老爹家帳篷裡睡覺,而且還有幾家牧人家裡來了陌生客人,所以我覺得需要...有所準備,畢竟他們的馬鞍太好,居然還有鐵馬鐙。”
看著斥木黎月牙般暖笑的嘴,野孩子噗嗤樂了,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木綱,木綱。”
斥木黎道,“對,是那個木綱,那個竄漢,是諾托老爹的小兒子,經常強睡彆人家女娃,還耍賴欺負諾托老頭兒,我揍過他,把他鼻子打塌了,和我前幾天的臉一樣,哈哈哈哈!”說罷摸了摸自己那已經完全恢複的臉,眼中劃過些許得意。
“哈哈哈!”野孩子指著斥木黎的臉也大笑起來,好像想起了他曾經的狼狽模樣。
斥木黎舉手佯裝要打,野孩子機敏地縮到帳篷角落,身子蜷縮成一團,眼睛卻還盯著斥木黎,嘴裡發出竊竊的笑聲。
“叭!”帳篷上突然傳來聲脆懵的聲音,那聲音打破了帳篷內原本的歡愉的氛圍,仿佛是毒蛇的牙齒鍥入骨肉。
斥木黎臉上的笑容驟停,側過臉一動不動地專注聽著,耳朵微微顫動,試圖捕捉每一絲聲響,“嗖嗖嗖”飛箭飛來的聲音如同指甲劃過刀身,細微卻讓人心神不寧“叭...叭叭...”又有幾支箭射在帳篷上,甚至在內壁上忽然映出個紅點。
驚慌的野孩子急忙從雜物堆裡抓了把匕首,緊緊握在手裡,緊張地盯著斥木黎,白色眼仁中滿是恐懼與不安,仿佛在等待著斥木黎的指示。
斥木黎不慌不忙拿起身邊牛角弓,又衝火塘點點手指。
野孩子心領神會地取下掛在牆上的水袋,小心翼翼地用水開始將火塘輕輕澆滅,滋滋聲響起,伴隨著一陣白色的水汽升騰,帳篷內變得漆黑一片,偶爾敞簾被風吹開的縫隙射進些微光。
而旁邊狗棚裡的烏拉犬們開始猛撲狂吠,犬吠聲震耳欲聾,仿佛要將整個夜晚撕裂,它們將狗鏈扯得嘩啦作響,將騰起的塵土摻雜著狗毛飄進帳篷,引得野孩子一陣咳嗽,又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而斥木黎靠在帳篷木柱上,用牛角弓輕輕挑起帳簾的個角,側臉看看射在帳篷外的幾支火箭,火箭上的火苗在冰水中掙紮,漸漸消散熄滅,而不遠處的蒿草叢旁,隱約有幾個人影閃動,赤木黎仔細瞄著再次準備開始點火箭的這幾個人,用手點數片刻後,回身靠在木柱上,深深地歎了口氣,開始耐心的等待。
狗棚裡烏拉犬們狂吠的聲音越來越大,撲騰拉扯著帳篷木柱,引得整座帳篷開始微微搖晃,仿佛隨時都會倒塌。
野孩子爬到帳篷角落拴狗的鉸鏈前,回頭望著赤木黎輕聲道,“放狗?”
聽著雜亂中帳篷外傳來輕微腳步聲,斥木黎忙向野孩子擺擺手,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隨即用牛角弓掀起帳簾,突然朝外大喊道“啊!”佯裝要往外衝,躲在帳篷外舉著刀想偷襲的殺手彎刀落空,斥木黎趁機用牛角弓套住這個殺手的脖子,用力一扯,將他拽地踉蹌兩步撲倒在狗棚前,烏拉犬一擁而上,探頭咬住殺手的衣衫,將他拉入狗棚,殺手的慘叫聲和烏拉犬的撕咬聲起,而赤木黎再次“喂”的朝外恫嚇一聲,帳篷外另一名殺手頓時魂飛魄散,倉皇失去理智地徑直朝著對麵點火箭的那幾人奔去,而對麵幾人竟然不停揮舞胳膊,好像逼迫逃跑的殺手返回。
看著這些如此外行甚至有些愚蠢的殺手,斥木黎深深出了口氣,探身摸過支箭搭在弓弦上,用牛角弓橫著將帳簾頂開,拉滿弓弦,一箭將逃跑的人射倒在地,隨即又瞄準遠處那幾個慌裡慌張準備張弓回擊的殺手,“嘣嘣嘣”連射幾箭,箭離弦的聲音清脆如此悅耳。
“啊啊”遠處傳來幾聲慘叫,有人大喊:“再放箭,燒死這個異族人。”隨即“叭叭叭叭...”十幾支火箭呼呼帶風地劃過夜空,宛如道道流星射在帳篷上,但都被帳篷上的結冰澆滅。
斥木黎似乎害怕太過快速的擊殺會將殺手們嚇跑,橫著牛角弓頂開帳簾,不緊不慢將身邊剩餘幾支箭依次射了出去,每射出一箭,都伴隨著一聲慘叫傳來。
看著月光下斥木黎那往帳簾縫隙外鬼祟觀瞄的樣子,野孩子噗嗤樂出聲來。
斥木黎再次摸著身後,卻發現箭支已經用完,帳角落裡也是堆了些還未打磨好的箭杆箭頭,於是回頭向野孩子低聲道:“滾進狗棚。”說著摸過把彎刀掛在腰上,握著牛角弓鑽出帳篷,動作敏捷地躍到馬背上,抽打戰馬,向著那幾個偷襲者方向奔去。
沒過多久,狗棚外傳來熟悉的馬蹄聲,那馬蹄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躲進狗棚中的野孩子探著脖子,從幾隻烏拉犬柔和的身體中擠開個縫,隻見歸來的斥木黎從馬背上扔下個俘虜,又跳下馬將他薅進了帳篷。
野孩子急忙從狗洞鑽回帳篷,忙趴在地上,用火簽和乾柴將火塘重新點燃,又拿起自己製作的那個出氣筒,輕輕吹著將火苗逐漸撩旺,等火光照亮了帳篷,野孩子扭過臉,打量著這個癱坐在帳篷角落裡的長發俘虜。
斥木黎疲憊地靠著木柱坐下,左手搭在蜷曲膝蓋上,似乎有些無力般順手撿起錫酒瓶,仰脖灌了口酒,隨即一聲不吭地望著火塘,眼神空洞,仿佛在思考著什麼。
野孩子看著著帳篷角瑟瑟發抖的俘虜,好奇地上前用手撩起這個俘虜有你淩亂還沾著血跡的長發,不禁怒罵道,“木綱,雜碎。”說著站到渾身發抖的木綱身邊,左手緊緊掰住他的額頭,右手將把匕首搭在他的喉嚨上,似乎想要將他割喉。
斥木黎忙嗬退野孩子,伸手將錫酒瓶遞到渾身發抖的木綱麵前道:“喝兩口。”
木綱偷偷瞟了眼臉上臉色鐵青的斥木黎,顫顫巍巍地接過酒瓶,剛喝兩口便被嗆得猛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