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聲、談笑聲、牲畜的叫聲此起彼伏,讓走神的斥木黎晃過神,客氣地向白皮商販點點頭,眼神卻有些遊離,心不在焉地牽馬帶著野孩子往前走,此時,擺河桌席的男人扯著嗓子大喊道:“斥木黎大人,您稍等,我們馬上就開始!”說話間引得周圍的人側目,並紛紛召喚著斥木黎。
斥木黎剛要笑著回應,卻又有個稚氣未脫的聲音響起道:“斥木黎大人能在這裡吃飯?”這聲音帶著幾分質疑和不屑,讓眾人掃興地轉過身去。
斥木黎回過頭,隻見潮洛門已經利落地跳下馬,快步來到麵前,邊擺擺手,邊說道:“您和我去彆的地方吃飯,這裡不適合您身份。”
斥木黎歉意地向河桌席的男人們笑笑,隨後牽著馬跟著潮洛門向集市外走去,路過座花賬時,木貼兒正好掀起帳簾走了出來,珠翠鈴鐺地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弟弟潮洛門道:“阿弟,你又要去哪?我一會兒就能做好飯,還有好酒讓斥木黎大人暖暖身子。”說著眼神溫柔絲看向斥木黎時,臉頰微微泛起紅暈。
潮洛門笑笑道:“我得去給布赫家報個信,斥木黎大人和我一起去,我們一會兒就回來。”
斥木黎看到向自己彎腰行禮的木帖兒,不知為何,心跳突然加快了幾分,臉色也微微泛紅,趕忙將袋鹽塊遞上前道:“給你!”
木帖兒接過鹽塊,捂嘴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春日綻放的花朵般燦爛道:“那早點回來,晚上我熱好酒等你們。”聲音還是那麼輕柔婉轉,仿佛抖帶著絲甜意。
兩個人和木帖兒告彆後,騎馬向集市外走去,寒風依舊呼呼地刮著,吹得人臉蛋生疼。
潮洛門扭臉看看野孩子額頭上的血痕,不禁泛起絲疑惑,開口問道:“大人,您帶他入族了?”
斥木黎點點頭,又思緒煩亂道:“薩沙老爹打獵什麼時候回來?”說著抬頭望向遠方,好似隱隱有些擔憂。
潮洛門眨眨眼,在腦海中盤算了會兒道:“大概得二十多天,我們前些天就分開了,剛出去的時候遇到個求助的白皮人,他們商隊越過雪山隘口下山後,遇到了些混雜部族劫掠,那個商隊和老爹熟識,所以老爹讓我帶了些人到上麵去接應他們的商隊,後來我給了那些部落族人們留下兩車貨物,沒有流血衝突,以後就好長久打交道。”邊說邊出神地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臉上露出絲得意。
斥木黎又問道:“那老爹呢?”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心中的擔憂更甚了。
潮洛門回答道:“他帶人去庫普蘭渡口那兒了,馬上要下雪封路,會有很多運鹽車隊,老爹問那些鹽商要幾車鹽塊。”隨即又補充道,“布赫也隨他去了,所以我提前回來給他父母報個信。”說著語氣中帶著些無奈,似乎對這種奔波的生活早已習以為常。
斥木黎點點頭,心中卻焦慮起來道:“鹽商會雇傭騎兵護衛車隊,尤其是邊城那些劫匪,尤其山地那些長戟兵,比較凶悍,所以儘量不要過庫普蘭河。”
潮洛門扭過臉,滿不在乎地說道:“那是早幾年的事了,現在大家都學聰明了,咱們就在河邊渡口堵著他們,看到咱們,他們就扔下兩車鹽塊、貨物逃跑,咱們要是滿意就算了,要是繼續追,他們會再丟下些東西算買路錢,直到咱們滿意,實在不行就血拚,不過老爹也不是貪得無厭的人,會根據他們車隊大小適可而止,真要搶過頭,那些白皮人就會流血玩命,而且像巴薩?墨鬱那樣的大劫匪已經被趕走,那些商隊不會重複被劫,所以比較默契,像交稅一樣,不過我還沒見過那些山地長戟兵,好像他們也不經常下山。”輕描淡寫的話語出自年輕人,似乎也合情合理。
斥木黎苦笑幾聲,看著曠野裡那些炊煙嫋嫋的帳篷人家,鬆了口氣道:“要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說著再次眉頭緊蹙開始走神。
“斥木黎大人,我們到了。”潮洛門的話讓斥木黎晃過神來,隻見兩隻瘦小的黃色牧羊犬跑到近前,邊蹦躂邊狂吠,驚呆馬兒們左右躲閃。
這時,帳簾掀起,一個臉蛋紅紅的壯實老年女人走出帳篷,眯眼張望,見是潮洛門帶著位陌生客人,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道:“潮洛門,你們回來了?”
潮洛門急忙將馬兒拴好,走上前道:“布赫阿媽,我先回來了,布赫隨老爹去拿鹽塊,過幾天就回來,我來送個信兒。”
斥木黎跳下馬,小心翼翼地將野孩子抱到地上,朝這個烏坎那斯老婦人笑笑,跟著潮洛門進了這戶人家熱氣騰騰的帳篷。
帳篷裡乾淨整潔,空間比斥木黎馬場的帳篷大出許多倍,還彌漫著股溫暖而又獨特的氣息,那是羊毛毯的香氣、火塘的煙火氣和食物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腳下的地上鋪滿了繡花羊毛毯,這些地毯是如此精美,有奔馬、翔鷹,亦有些的符咒般的圖騰;而在帳篷內壁掛著幾張精致的牛角弓和幾把彎刀,上好弦的牛角弓和銀柄寶石彎刀明顯主要作用是裝飾,帳篷中央店的火塘上夾著個冒熱氣的鐵壺,壺裡的水不緊不慢甚至有些懶散地發出“咕嘟咕嘟”聲,斥木黎急忙脫了牛皮靴,又拍了拍野孩子的氈靴,帶著他盤腿坐在毛毯上,感受著這溫暖的氛圍,心中的疲憊也漸漸消散。
就在布赫阿媽拿著鐵壺給這三個客人倒熱奶時,潮洛門用手指著斥木黎,臉上帶著得意的神情道:“阿媽,你知道他誰嗎?”說著昂起臉露出故弄玄虛的表情,似乎在等待著母親的驚訝反應。
布赫阿媽笑著打量了會斥木黎和野孩子,眼中滿是好奇,捂嘴笑道:“我哪知道,肯定是尊貴的客人。”
潮洛門坐直身子,提了提腰帶,故意賣著關子,一字一頓道:“這就是雪雨灣之犬,斥木黎大人。”
“啊。”布赫阿媽驚呆了片刻,眼睛瞪得大大的,隨即急忙俯身趴在地上,聲音中帶著幾分敬畏和感激道:“謝謝您救了我們家布赫的命。”
“阿媽請起!”斥木黎忙伸手攙扶道:“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潮洛門也勸道:“布赫阿媽,斥木黎大人打仗的時候很勇猛,殺了很多敵人,救過很多人,您不要太客氣,不然大人會彆扭的。”邊說邊向布赫阿媽擠眉弄眼。
布赫阿媽急忙起身,臉上依舊掛著笑容道:“在外征戰,族人就如兄弟,感謝你們能把彼此當一家人看待,我給你們煮肉拿酒。”說著起身取了幾顆酸奶團,輕輕塞進野孩子手裡,又慈愛地摸摸他腦瓜,眼神中充滿了慈愛,隨即歡喜地走出帳篷。
斥木黎又左右打量著這個帳篷,心中感歎,隨口道:“布赫家日子還不錯。”說著眼神中露出些羨慕。
潮洛門手指牆上掛著的那幾張牛角弓,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道:“布赫家也是做親兵的,好幾輩兒了,您雖然來咱們雪雨灣也幾年了,但還不是特彆了解這裡的情況,布赫家和我家一樣,世代都是格勒家的親兵,我們不像其他人家,他們大部分時間以牧牛羊為生,而我們主要靠打仗,所以分得的草場和牛羊要多,搶回來的東西我們也分得比較多,而且這裡很多大頭人都是親兵世家出身,不過他們家隻要有兒子就得去做親兵。布赫原來有兩個哥哥,都戰死了,其實這份殷實也是用血換來的。”語氣中帶著感慨,也帶著對家族榮耀的驕傲。
這時,布赫阿媽提著塊凍羊肉和兩個錫酒瓶走進帳篷,道:“這羊兒已經宰了很多天了,在外麵冰窖裡凍著,等布赫回來煮,先招待你們。”說完著將羊肉放在火塘邊解凍,火塘裡的火苗也因添加了牛糞柴而開始跳躍,仿佛也因客人要暫留而歡愉。
潮洛門問道:“布赫阿爸去哪了?”
布赫阿媽給三人碗裡添著熱奶,嘴裡道:“集市去了,那不是有河桌席嗎?老頭兒嫌我做的飯沒味道,跑去河桌席喝酒看姑娘們跳舞。”苦笑中帶著絲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