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鐵樺”中的兩兄弟麵麵相覷,眼中閃過絲驚慌道:“就兩袋,昨天已經給你看過了。”
木圖?杜酷兒暴怒起身,麵容扭曲吼道:“劈開他們的篷車,所有東西都劈開,一個一個找,他們在草場兜圈子,肯定有問題。”
潮洛門急忙起身,心中有些恍惚道:“木圖大人,我們...”
木圖?杜酷兒掀起狐皮眼罩揉著思索片刻,用那隻獨眼緊緊盯著潮洛門,輕聲道:“你稍等。”
不過多時,“鐵樺兄弟”掀開帳簾,匆匆走進道:“老大,那些篷車木板內襯...是空的,裡麵還有一些那樣的果籽,好像已經都撒完了。”
木圖?杜酷兒開始踱步,嘴裡自言自語道:“巴薩?墨鬱自己現在大概有五千人,雖然他一直以曼丁人自居,但北方曼丁部族根本不認他,隻會試探性地支持他兩三千人,馬車既然是特製的,那就是他還勾結了白皮人,隻有他們善於這樣的巧技,小奧古斯塔的獸血家有八千步騎,天鵝堡有步騎一萬多,奎托姆、特克斯洛、坎帕尼雜七雜八能湊個四五萬,讓野牛發狂衝擊雪雨灣周圍部落,然後他們......”話還沒說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忙朝坦倉、卓克樺兩兄弟道:“速去召回追擊騷擾騎兵的朱木忒和朵爾沁,不要掉進巴薩的圈套,另外召集所有族人進入雪雨灣,馬上動身。”
木圖?杜酷兒說完,轉動著他的獨眼,又向潮洛門叮囑道:“你回去告訴老爹,看樣子,巴薩?墨鬱可能勾結曼丁人和白皮人偷襲咱們,可能會有數萬之眾,讓他召集其他部族,早做準備,我們隨後就向雪雨灣開拔。”
潮洛門握拳拍打胸甲,帶著十幾名赤馬哨兵,離開杜酷兒部,疾風般朝雪雨灣奔去。
斜陽掛在天邊,將草原雪場照得雪白刺眼,十幾匹伯達戰馬在寒風中飛馳,馬蹄在雪地中發出悶響,突然,一聲隱約的怒吼傳來,那聲音沙啞咆哮,是如此絕望的撕心裂肺。
潮洛門猛地拉住戰馬,左右遠望,旋即調轉馬頭,帶著騎兵們朝暮色下遠處座隱約可見的氈房衝去。
等他們來到近前,隻見這戶人家的簡易柵欄羊圈已經被衝撞得破爛不堪,幾十隻羊兒散亂地低頭在雪裡啃食牧草,偶爾抬起頭咩咩叫幾聲,潮洛門聞了聞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警惕地取下橫掛在馬上的長矛,緊緊握住,小心翼翼扯馬地麵的順著血跡向氈房後走去,當轉過氈房,地上赫然出現片觸目驚心的血跡,潮洛門忙扯住馬韁繩,聽著那呼哧呼哧的聲響,在馬背上側身偷偷觀望,隻見一頭銀色鬃毛披背的巨大野牛正低著頭啃食具男人的屍體,它的嘴裡滿是鮮血,不時發出低沉的吼聲,暴躁地不停用後蹄刨著地,濺起片片雪花和泥土,旁邊雪地中一名烏坎那斯女人抱著個啼哭的嬰兒在地上慢慢往後退著,滿臉恐懼與絕望,而緊握著彎刀的那具男人屍體還偶爾抽搐一下,看樣子好像是男主人為了保護妻兒,與野牛展開了殊死搏鬥,卻不幸丟了性命。
看著這頭吃人的巨大野牛,潮洛門的心跳不止,努力克製著呼吸的聲音,雙手微微顫抖著,輕輕舉起長矛,就在這時,他看到地上那個女人正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眼神中充滿了求救的渴望,於是,忙伸出手指放在嘴邊,示意女人不要出聲,同時身體後傾,將長矛高高舉起,瞄準野牛的脖子,準備隨時投出去。
“呼哧!”滿嘴是血的巨大野牛突然猛回過頭,瞪著凸起的布滿血絲的眼球,惡狠狠地盯著潮洛門,那獸眼中的怒氣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潮洛門被野牛的機敏驚到,下意識地猛投出長矛射中野牛脖頸,大聲道:“帶孩子快跑。”
地上的女人聽到喊聲,尖叫一聲,慌亂中抱起孩子轉身奔逃,可卻踩到了自己的皮裙邊,摔倒在地,孩子的哭聲和女人的尖叫聲響起,被長矛插入脖子的野牛晃動著巨大犄角的腦袋,鼻孔噴著熱氣,鮮血從它的脖子上汩汩流出,瞪著潮洛門不停用後蹄刨地,眼中充滿了憤怒與瘋狂,卻又突然回頭向女人衝去。
潮洛門見狀忙拔出彎刀,想要衝上前去保護女人和孩子,但一切都發生得如此之快,女人已經被野牛巨大尖利的牛角穿透胸膛,甩在一邊,口鼻吐血地倒在冰冷的雪地上,那片雪地瞬間被鮮血染紅,她緊抱著的孩子也掉落在地,開始哇哇啼哭。
潮洛門心急如焚地扯馬向前,用彎刀猛砍野牛的腦袋,野牛猛地回頭,用牛角將潮洛門的彎刀撥開,巨大的力量震得潮洛門手臂發麻,隨即,又猛地向潮洛門衝撞過來。
潮洛門扯馬勉強躲開,轉回身看著這頭異常高大迅猛的暴怒野牛,向那些舉著長矛想要上前的同伴喊道:“跑。”隨即扯動韁繩,想轉身逃離。
但野牛已經猛衝到近前,將巨大的牛角插入戰馬的肚子,戰馬痛苦地嘶鳴著,被挑在空中,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潮洛門也被甩了出去,在雪地上翻滾了幾圈站起身,機敏地竄到同伴的馬背上,十幾個人縱馬向遠處逃去。
脖子上插著長矛的野牛瘋狂地向這些赤馬哨兵追去,速度如此之快,仿佛陣黑色狂風在身後卷起陣陣雪花,眨眼睛便衝到這些騎兵身側,斜著身子準備展開衝撞,但格勒部赤馬騎兵們騎著的伯達戰馬也是靈竅曲通、耐力十足,不時左拐右轉,甚至側身貼著雪地躲開野牛角,亦或者直愣愣拐角彈射逃離,憑著這些絕技讓騎兵們幾次死裡逃生,馬背上的騎兵們也不甘示弱,不時用牛角弓往後射擊,箭矢在空中呼嘯而過,精準射在這頭巨大的野牛身上,漸漸地,逃亡的十幾人開始越來越默契,他們時而分散,時而聚集,時而駐足挑釁,讓野牛左右難顧,並與之在草原廣闊雪地中地不停周旋。
寬廣的草原雪地讓這場追逐變得漫長悠遠,太陽漸漸西沉,被射到渾身是箭的野牛開始露出疲態,原來的異常迅猛不再,它的速度越來越慢,鼻子不停地呼著熱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沉重的歎息,身上箭矢處的鮮血不斷流淌,將它的皮毛染得通紅,在夕陽的映照下,宛如頭燃燒的巨獸。
而這些烏坎那斯赤馬哨兵卻哈著霧氣,從口袋裡掏出硬邦邦的肉乾,塞進嘴裡用力咀嚼著,並望向借坐在同伴馬背上的潮洛門。
潮洛門仔細觀察著不遠處野牛急促喘氣翕動的鼻孔,又看看已經快要完全落下山的太陽,於是用手在空中劃了個圈,大聲道:“圍!”
十幾名赤馬哨兵聽到命令,立刻抽打戰馬,回頭將野牛團團圍住開始不停呼喊,讓這頭野牛視界混亂地左右亂轉,同時,這些騎兵手中的弓箭不停地射出,箭矢再次如雨點般飛向野牛。
野牛左衝右突,想要衝破包圍圈,但始終被這群轉圈的烏坎那斯哨兵圍在圈中,身上又多了許多傷口,鮮血不停地流淌,將周圍的雪地染的血紅,終於,插滿箭支、渾身血染的野牛身體開始前後搖晃,它伸出前蹄又無力地收回,再次伸出前蹄,卻痙攣地抖動著,隨即轟然倒地,眼睛瞪大,仿佛還帶著憤怒,但生命的光芒卻在眼眸間逐漸消逝。
潮洛門看著這個垂死抽搐的野牛,臉上並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充滿了敬畏般謹慎地跳下馬,拔出腰間短刀,緩緩走上前,確定野牛不再有威脅後,用手摸索搜尋野牛脖頸微微跳動的地方,將鋒利的短刀猛插進去,然後忙退後多步,躲避著如泉般噴出的鮮血,直到它變得潺潺而流,在感覺野牛徹底不能動彈後,潮洛門緩緩跪俯在冰涼的雪地上,口中念念有詞:“篤瑪言之有信,‘飛鷹巴哈’已逝,野牛巴哈即來,上天神在上,你且安息.......”他的聲音如此莊重,仿佛在與天地對話。
馬背上的十幾名哨兵翹著二郎腿斜坐在馬上,默不作聲地看著俯地念禱的潮洛門,而絲毫不顯疲憊的伯達戰馬也低頭吭著帶雪的蒿草,它們的動作緩慢而悠閒,仿佛這場戰鬥與它們無關,隻是在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良久,潮洛門結束了對野牛的祭拜,緩緩起身,用熱氣哈了哈被凍得紅紅的手,向騎兵要了匹馬,朝著帳篷的方向疾馳而去,不一會兒後快速返回,隻是牛皮甲鼓鼓的,好似裡麵裝滿了東西,隨即帶著哨兵們奔向雪雨灣,在皚皚白雪地留下那具龐大的野牛屍體和那座孤零零的氈房。
《摩納喆訶》:敬畏內於心,外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