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積雪宛如一層銀白的巨毯,嚴嚴實實地覆蓋著曠野,月光灑下,雪地反射出清冷的光,將四周映照得亮如白晝,一切都在這銀白世界裡顯得格外靜謐,仿佛時間都被凍住了。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份寧靜,幾十名騎兵舉著火把,風馳電掣般在曠野上穿行,火把的光芒在夜風中搖曳,迸射出橘紅色的火星,如同點點流螢,與雪地的銀白形成鮮明對比。
牧馬場的狗棚裡,瞬間犬吠聲大作,烏拉犬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醒,它們狂躁地在狗棚裡來回撲騰狂吠,扯動狗鏈嘩啦作響,仿佛在向闖入領地的不速之客發出警告。
帳篷內,溫暖的火塘散發著微弱的光和熱,橘黃色的火苗在木柴間跳躍閃爍,睡夢中的野孩子被這嘈雜的犬吠聲驚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喘著粗氣,雙眼圓睜,驚恐地四下張望,那眼神中充滿了迷茫與不安,仿佛還未從噩夢中完全掙脫出來。
盤腿坐在火塘邊的斥木黎緩扭過臉,用他那深陷的眼窩猶如兩個黑洞的眼睛看看野孩子,又將乾枯手中那輕輕將撥弄火堆的木棍扔進火裡,隨後坐到到野孩子身邊,動作輕柔地給野孩子蓋好羊毛毯,聲音沙啞卻帶著絲溫柔道:“好好睡覺,狼兒們已經被趕跑了。”
“還有野牛!”野孩子瞪大眼睛道。
赤木黎乾枯的臉上閃過絲笑意道:“它們不敢來這裡!”
野孩子點點頭,挪了挪被壓著的受傷右臂,深深舒了口氣,慢慢合上眼睛開始再次入睡。
聽著野孩子開始輕輕打起呼嚕,斥木黎起身走出帳篷,來到狗棚前,用枯瘦如柴的手輕輕摸著烏拉犬的腦袋,嘴裡喃喃道:“彆吵,來的是朋友,朋友不會傷害你們。”
烏拉犬們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原本狂躁的它們漸漸安靜下來,擠上前用舌頭不停舔著斥木黎那臘肉皮般的臉和手,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鳴聲,像是在回應他的安撫。
就在這時,急促的馬蹄聲來到近前,薩沙?格勒猛地勒住韁繩,氣喘籲籲地跳下馬,皮靴帶雪地幾步跑到斥木黎麵前,胸膛劇烈起伏著急喘道:“我的好兄弟,你得和我回部落,成千上萬的野牛開始吃人,這裡太危險。”說著四下張望,好似擔心野狼隱藏在蒿草叢中。
斥木黎緩緩站起身,用乾癟空洞的眼睛盯著薩沙?格勒,看著火把的光芒他那映紅的臉,隨即不緊不慢伸手掀起帳簾,將薩沙?格勒讓進帳篷,自己則坐在睡覺的野孩子身邊。
薩沙?格勒望著沉默不語的斥木黎,再次催促道:“這次的野牛比狼群還凶惡,兄弟你必須跟我回去。”
斥木黎沉默半晌,微微低下頭聲音嘶啞道:“烏喉果籽的藥效三天會退去,我會待在這裡。”
一聽,焦急地站起身來,雙手叉腰大聲道:“哎,北邊的曼丁人和白皮人聯軍要圍剿雪雨灣,現在就堵在雪雨河外,野牛停止發瘋的時候,他們就要殺進來,探子回來說他們的騎兵就有十幾萬。”說完滿眼絕望與無助地盯著斥木黎,好似希望這個死而複生之人能帶來奇跡。
被吵醒的野孩子坐起身,緊緊摟著乾瘦的斥木黎,瞪大眼睛,同樣不慌不忙地笑笑,並打量著薩沙?格勒那焦急的臉,好似在看著個孩子哭鬨的模樣。
斥木黎微微仰起頭,透過帳篷頂煙窗外,望向漆黑的天空沉思片刻,向薩沙?格勒低聲道:“前不久陶氏?曼丁擊敗了北帔氏部落,統治北邊兒做了曼丁人的巴哈,這次帶這麼多軍隊來,其實是想要借打仗銷蝕北帔氏舊部,如果處理得當,他們便會退去。”
薩沙?格勒恍然大悟地思索片刻,又一屁股坐在斥木黎對麵道:“如果這樣,那就更是硬仗了,而且難就難在處置得當,我們倒是有了打仗的個主意,但就怕熬不過這三天,到處都是吃人的野牛,它們狂躁衝撞會讓咱們的騎兵潰散,到時候散沙般,都活不成。”
斥木黎低下頭,手指輕輕敲打著膝蓋,盤算片刻後道:“天快亮了,老爹你將所有伯達戰馬贈與分給其他部落,等天亮時我會帶那些野牛暫時離開雪雨灣,直到你們轉移脫險。”
薩沙?格勒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般道:“你...能把牛群都帶離雪雨灣?還要把我所有伯達戰馬...都給其他部族?”說著好似不舍般不停搓著大腿。
斥木黎抬起頭,用空洞凹陷的眼洞直直地盯著薩沙?格勒,好似帶著些苦笑道:“這是唯一的活路吧。”
薩沙?格勒歎口氣,心疼地咬了咬嘴唇道:“給就給,我現在就回去辦。”說完又回身疑惑道:“那些野牛?”
斥木黎坐直身子,微微點頭道:“老爹您放心,不過我也隻能帶它們暫時離開,無法遏製它們回雪雨灣啃食銀毫厥的本能,畢竟它們需要銀毫蕨才能長途遷徙下去。”......
天色漸漸微亮,刺骨的寒風在曠野上刮著地皮猛吹,狂風裹挾著雪渣,小刀般割在人們的臉上,數千騎兵保護著烏坎那斯人部族車隊,浩浩蕩蕩地向東南方向的褶皺山行進。車隊裡,老人們麵容憔悴,孩子們眼神驚恐,並不時不時傳來嬰兒的啼哭聲、老人的咳嗽聲,和鳴成了曲逃亡的悲歌。
在這割臉的寒風中,薩沙?格勒、木圖?杜酷兒、孛木貼?霍克索、爾碩?普瑪、烏珠?扈查、寶日樂和上百各部族的大小頭人騎馬向雪雨河走去,他們身後,數萬烏坎那斯部族騎兵浪潮般不緊不慢跟著,騎兵們身著黃色牛皮甲,在風雪中猶如一大片湧動的黃色泥流,氣勢恢宏卻又帶著些許悲壯。不時有飛馳的赤馬哨兵從隊伍前方疾馳而來,馬蹄揚起的雪花在身後形成一道白色的煙霧,如同一道道催命的符號。
木圖?杜酷兒重新係了係遮擋右眼的狐皮條,在大風中費力地抬起頭,向薩沙?格勒道:“你那個雪雨灣之犬要是帶不走野牛,咱們回頭撞上野牛群,那可是徹底往他們嘴裡送了。”
孛木貼?霍克索不屑地撇著嘴,緊緊握著手裡的長矛,大聲道:“曼丁人又怎麼樣?我待會兒就碰碰這個陶氏?曼丁,誰死誰活還不一定。”
旁邊滿臉擦傷的烏珠?扈查瞟了眼孛木貼,冷冷道:“十個你也不行,今天能逃出去就算福大命大了。”
狂風突然大作,風力仿佛瞬間增強了數倍,卷起地上厚厚的雪渣,像一團團白色的煙霧,眯得人們眼睛生疼,在這漫天風雪中,雪雨河終於出現在遠處的視野中,緩緩的河水在中央流淌,兩側河麵上結著層薄冰,在晨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寒光。而河對岸,早已矗立著鋪天蓋地的敵人騎兵,正中央是數萬伯尼薩鐵甲騎兵,他們的盔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如同片銀色的海洋;兩翼則是戴著黑色畚鬥氈盔帽、身著灰黑皮甲的曼丁人戰騎,他們整齊地排列著,猶如兩道接天連地的黑色的城牆,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勢。
看著這漫山遍野的敵人,木圖?杜酷兒用力扯住焦躁戰馬的韁繩,臉色變得煞白道:“真來了三十萬?雪雨灣會被他們塞滿。”
薩沙?格勒麵色凝重,衝勃木爾?霍克索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巴薩?墨鬱旁邊那個應該就是陶氏?曼丁,你先去刺兒他一下,小心點。”
勃木爾?霍克索微微俯身,向對麵望了望,將目光落在那個身穿顯眼白色裘皮披風的曼丁人頭領身上,那披風如此顯眼,仿佛一麵挑釁的旗幟。勃木爾?霍克索深吸一口氣,握緊手中的長矛,牽馬緩緩走到淺淺的雪雨河中,衝對麵的巴薩?墨鬱大喊道:“巴薩,你這個懦夫,引外族人來入侵我們,我要和你決鬥。”
河對岸的巴薩?墨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絲不屑的笑容,回頭向身邊騎著黑色戰馬、身材魁梧的陶氏?曼丁耳語兩句,隨即傲慢地手握長矛,催馬慢慢迎向飛馳而來的勃木爾?霍克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