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帕尼瓦萊家族塢堡的會客廳內,十幾盞水晶吊燈懸垂如倒吊的冰山,每根燭台上跳動的紅燭像裹著金絲穗子,將染色天鵝絨牆幕映得如凝固的血泊。鐵格?瓦萊的身軀陷在雕花胡桃木靠椅裡,紅寶石戒指深深掐進金質酒杯,杯壁上倒映著他額角暴起的青筋——那些血管像極了庫普蘭河支流,在他肥碩的臉頰上蜿蜒成貪婪的蛛網。
紅色連鬢絡腮胡的鐵格·瓦萊放下金質雕花酒杯,從寬大的靠椅上站起身,扶了扶遮住腳的大肚子,撅起厚厚的嘴唇問道,“你不是說派去了頂尖高手嗎?為什麼那個沼澤‘翹奇’沒死?”
臉色灰白如堊的坎帕尼領主洛鐸?克勞茲喉頭滾動,低頭盯著領主肚腹上顫動的肥肉,那上麵的金線刺繡正隨著呼吸起伏道:“確是幾個最狠辣的角色……”他的聲音細弱蚊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被酒液浸透的褶皺。
“你說什麼?”鐵格?瓦萊的怒吼震得燭淚飛濺,他的聲音像生鏽的鐵鏈拖地,紅色連鬢胡隨唾沫星子顫動,繡金錦袍下的大肚子撞得桌麵歪斜,“頂尖高手?邊城來的廢物?”金箔鑲邊的酒杯“砰”地砸在烏木圓桌上,濺出的葡萄酒在桌上牛皮地圖上畫出妖冶的血痕。
洛鐸?克勞茲後背貼上天鵝絨牆麵,冷汗浸透了亞麻襯衫。他能看見鐵格?瓦萊鼻孔裡噴出的粗氣,像頭憤怒的公牛,不禁再次解釋道:“他們確實是頂尖高手,我專門從邊城雇傭來的......”
“砰!”鐵格?瓦萊的手掌重重砸在牆上,震落一片金箔。他突然兩步上前,突然揪住洛鐸?克勞茲頭發猛地撞向牆麵,本能反應讓洛鐸·克勞茲忙用手死死撐著牆體。
鐵格·瓦萊怒吼道,“撒手!”肥碩的手掌攥住洛鐸的亞麻色頭發,將他的臉狠狠撞向天鵝絨牆,貴族的口臭混著葡萄酒的酸腐味撲麵而來,他死死撐住牆壁的手摸到天鵝絨下的紋路,那觸感像極了絞刑架的橫梁。
洛鐸·克勞茲拚命用手撐著牆,咬牙道,“你會把我撞死的。”
鐵格·瓦萊扯著洛鐸·克勞茲頭發猛往後拉,將這個坎帕尼領主摔倒在地,用低幫絨鞋猛踢著咒罵道,“你這個該死的雜種,該死、該死,連個沼澤地痞也處理不了...”
洛鐸·克勞茲緊緊抱著自己腦袋,蝦米般始終蜷縮在地不敢出聲,宣泄到精疲力儘的鐵格·瓦萊回到靠椅,呼哧呼哧喘氣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大吼道,“你死了嗎?給老子站起來。”
滿嘴是血的的洛鐸·克勞茲捂著肚子站起身,眼睛發花道,“沒有...閣下。”
“給他搬個椅子。”鐵格·瓦萊大喊道。
兩名穿著一模一樣禮服的侍從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抬著把椅子放在洛鐸·克勞茲身後。
洛鐸·克勞茲小心謹慎地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咽了口唾沫道,“您還有什麼命令嗎?”
“起來,你這個懦夫。”依舊怒不可遏的鐵格·瓦萊狠狠盯著鬢角頭發有些斑白的洛鐸·克勞茲,灌下一大口葡萄酒,肥厚的嘴唇上沾著酒液吼道,“記住,你的爵位、你的城堡、你床上的三個情婦都是我給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要不是老子毒死你那貪婪的哥哥,你現在還在街上乞討,會死無全屍,而你得到了想要的權利,就得得給老子付出代價。”
洛鐸·克勞茲努力起身彎腰行禮道,“我很感激您!”
鐵格·瓦萊大聲吼道,“坎帕尼城是我的,奎托姆是我的,庫普蘭河也是我的,要不是那個該死的‘潤男丹’,伯尼薩都是我的,另外他們居然叫你暴躁矮子?在我這兒,你就得像條狗,一條任由我打罵的蠢狗。”
臉色蒼白的洛鐸·克勞茲強忍疼痛,忙再次彎腰道,“我永遠遵從您的指令!”
略顯滿足的鐵格·瓦萊點點頭,仰起下巴道,“你記住我的每一句話,金子就是人命,但人命卻不一定是金子,那個沼澤人不像他的父親那麼順從,他摧毀了我們從薩姆城到托拉姆港的商道,鹽塊、金沙、香料、坦霜人的服飾、曼丁人的毛皮、烏坎納斯人的牛羊,隨便哪一樣都能獲利豐厚,但這個該死的沼澤人居然開始向我伸手。”鐵格·瓦萊說著說著又情緒激動地開始咆哮,“是這個該死的‘翹奇’,從庫普蘭河到尹更斯湖,野蠻地襲擊殺死我們那可憐的商隊,搶走了本該屬於我們的金子,讓我們越來越虛弱,就像割開了我的手腕讓我流血,以至於查理尼二世那個貓咪現在都開始和我討價還價,這一切都源於我們遭受了巨大的損失,水路本來是咱們的優勢,陸路運輸又匪稅成群,而且得通過烏坎那斯人的地盤,潤士·丹那個雜種又和那些匪徒們交情莫逆,現在簡直就是要掐著我的脖子不讓喘氣!或許再過一兩年,潤士·丹靠著他那舔菊花的軟唇,就不隻是說服工匠們為他鑄造完美的金幣,讓那些高利貸吸血鬼死心塌地充當他的代理人,而是要吸乾我們的骨髓,將我們拋屍荒野...”
望著胸前肥肉起伏好像要再次失控的鐵格?瓦萊,洛鐸?克勞茲急忙插話道,“閣下...我覺得有些蹊蹺。”說著目光掠過對方胸前晃動的黃金蝰蛇吊墜,那是用曾經敵酋的頭骨磨製而成,在牛油燈的光暈裡泛著象牙般的冷光。
空氣裡還彌漫著葡萄酒與汗臭的混合氣息,牆角銅盆裡燃燒的沒藥樹脂“滋滋”作響,騰起的煙霧在繪有戰爭場麵的羊皮地圖上投下扭曲的陰影。鐵格?瓦萊強壓怒氣地舔了舔嘴唇上的蜂蜜酒,肥手解著馬甲紐扣,紅寶石戒指刮過鍍金紐扣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道:“什麼?”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蜂蜜酒,肥厚的舌麵將胡梢沾得發亮,燭火在他瞳孔裡跳動,像兩簇即將熄滅的鬼火,呼呼喘氣道,“快點!”說話間噴出的酒氣中混著大蒜與鐵鏽的味道。
滿頭大汗的洛鐸咽了口帶血的唾沫,上前半步,壓低聲音道:“以前瘸腿查理對沼澤人都是強壓硬打,讓他們沒有喘息的機會,但到了他兒子查理尼二世,卻是一直放縱尹更斯的沼澤人,不僅降低賦稅,而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讓他們挖掘金沙,讓他們暢通無阻地和坦霜人做生意,甚至有消息說,將來隻要是沼澤人押運的貨船,進入托拉姆港出海稅都是減半。”他後頸的汗珠順著亞麻衣領溝滑落,在皮甲內襯洇出深色的月牙形痕跡,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腰腹,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這個雜種!”鐵格?瓦萊的怒吼震得水晶吊燈上的燭淚簌簌墜落,他肥厚的手掌拍在桌麵,震得銀質餐具連環跳動,“老瘸子用鐵腕鎮住的商路,如今要被他兒子送給一群臭蟲?還有那個馮格——”他突然壓低聲音,喉間滾動著威脅的暗湧,“那老狐狸準是收了沼澤人的金沙,才會替查理尼二世出這種陰損主意。”鐵格?瓦萊轉轉凸起的大眼珠,虹膜周圍的血絲如蛛網般擴散,眼白在陰影中泛著青灰色,活像一條即將攻擊的毒蛇。唾沫星子濺在桌麵的羊皮地圖上,咬牙切齒道:“不過查理尼家的這個狗崽子確實難纏,再加上那個毒辣的老鬼頭馮格,簡直是狼狽為奸,他們就是想讓沼澤人膨脹搶奪我的商路。”
洛鐸?克勞茲擦了擦鼻血,食指腹沾著血垢,在鼻翼兩側劃出暗紅色的斜線,猶猶豫豫道:“還有更棘手的...”說著他從袖中掏出皺巴巴的羊皮紙,“糧食商密報,查理尼二世打算重修安卡圖大壩,讓庫普蘭河改道入厄斯河。”話音剛落卻注意到鐵格?瓦萊馬甲上的珍珠紐扣已崩掉兩顆,露出蒼白的肚皮,上麵橫七豎八爬滿妊娠紋般的紫色疤痕,惹得這位坎帕尼領主一陣反胃。
“狗雜種,他是在找死嗎?”鐵格?瓦萊的瞳孔驟然收縮,肥胖的臉頰瞬間漲成豬肝色,酒杯在他手中捏得變形,酒液順著指縫滴落,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的汙漬,“他還還把自己當成伯尼薩之主了?”
洛鐸·克勞茲道,“一旦河流改道順著厄斯河直通尹更斯湖,即使咱繼續控製庫普蘭河,也意義不大,畢竟還有那些‘翹奇’要分食...不過波阿力花·敕珊難道會坐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