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城艾蒙派緹王宮的穹頂之下,十幾盞水晶吊燈將金獅王座映照得流光溢彩。查理尼二世挺直脊背,繡著銀線鳶尾花的王袍袖口掃過王座扶手上的寶石鑲嵌,鴿血紅寶石在他動作間折射出刺目的光。“都撤走了?”他疑惑驚訝地站起身,金獅王座的紅寶石眼睛在燭火中跳動,他立直時錦袍上的金線刺繡裂開細縫,疑惑的聲音震得穹頂發出回聲,與遠處教化院鐘樓的報時鐘聲相撞,發出“嗡嗡”的回響。
老馮格無奈地攤攤手,猶猶豫豫道,“他們圍困了薩姆城三個月了。”他的絲絨禮帽在手中揉成一團,帽簷上的孔雀翎羽早已失去光澤,佝僂的身影在光潔的地麵投下扭曲的影子,錦緞長袍上的金線刺繡已被歲月磨成暗淡的痕跡,“冬季將至,領主們的糧草早就在第七次攻城時耗儘。”
查理尼二世昂起臉,盯著好似有些理虧的老馮格道,“圍困了三個月?”他昂臉的動作讓王冠歪斜,盯著老馮格眼角的皺紋——那裡積著常年不散的鉛粉,與特克斯洛城的灰燼一個顏色。“你告訴我,三個月就頂不住了?”他的怒吼震得王座兩側的青銅燭台簌簌掉落,燭淚在黑曜石地麵凝結成暗紅的痂。
老馮格道,“也不怪他們,瘟疫橫行,糧食更是捉襟見肘,何況他們各自的城邦物價高漲、內亂四起,咱們也沒法給他們輸送足夠的物資,而且那些歪門邪道的異教徒故意從中作梗...”辯解的聲線被窗外的風打斷,他慌忙後退半步,鞋跟撞上身後的銀質火盆。“瘟疫讓各領地減員三成,陛下。”他的聲音低得像風吹過墓碑,“庫普蘭河渡口被烏坎那斯匪徒焚燒,運糧隊在尹更斯湖也是阻礙重重,就連那些本來應該幫忙搬運貨物過大壩閘口的黑水沼澤人也是百般刁難,而且中地那些穿黑袍的異教徒還在糧袋裡摻了黴麥......”
“閉嘴!”臉色陰沉的查理尼二世死死盯著老馮格,順手抓起王座扶手案板上的的封蠟信,羊皮革紙在他掌心發出清脆的爆裂聲怒道。“你這個試探實力底線的妙計,搞得大家人困馬乏,薩姆城卻巋然不動,”說著將手中的信團狠狠砸向老馮格,封蠟的金獅紋章在對方額角碎成齏粉,“現在波阿力花?敕珊他媽的帶個內侍隊,就能踏平伯尼薩,撕碎你寫得那本《帝國實質》教條書,不然老子現在...”
看著好像要失控的查理尼二世,老馮格忙打斷解釋道,“大方向是沒問題的,確實是...有人在暗地裡掣肘,他收買迷霧山的那些山地長戟暴民,讓他們紮營在領主們對麵做威脅狀,甚至還慫恿烏坎那斯匪徒騷擾焚燒庫普蘭河渡口,這讓帝國聯軍人心不穩,導致在回城途中還發生了小規模踩踏...”打斷的動作讓老馮格袖口的密信掉落在地,裡麵附著的褪色微型帝國版圖,在弗林錫的位置被蛀蟲啃出個大洞,“是潤士?丹在搞鬼,那些家夥的手伸得比章魚爪子都長,另外還有那個鐵格?瓦萊...”
“去你媽的方向,你們教會的隨軍修士是吃乾飯的嗎?竟然被這樣的小計策弄的提心吊膽,現在潤士?丹已經派人開始接收契約稅、穀物稅,明年他就要介入商會定價權,後年是鹽稅、出海稅,再拖下去,巨石城就要被插上稻草拍賣了!”徹底暴怒的查理尼二世突然掀翻扶手案幾,鎏金墨水瓶在地上炸開,藍黑色的汁液在大理石上漫延,像極了薩姆城牆上流淌的瀝青,“你們特克斯洛城按兵不動,估計現在是眾城邦中實力最強的了吧!”
老馮格忙聲音發顫地轉移話題道,“我們特克斯洛對王室絕對忠心,另外您怎麼會抵押給他這麼多?而且他哪來的授權書?是不是他偽造了您的印鑒戒指,他們弗林錫可不缺鑄造高手。”
金獅王座突然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查理尼二世跌坐回去,紅寶石戒指在扶手上磕出清脆的響,“他把我灌醉,拿王室印鑒戒指蓋了很多空白授權書,”他沮喪的聲音突然沙啞,像被砂紙磨過,“隻要抵押到期,他自己就可以出具授權。”窗外的烏鴉突然齊聲聒噪,震得彩色玻璃窗上的聖像都在晃動。
老馮格感歎道,“潤士?丹還真是有些手段。”感歎的聲線裡藏著嫉妒,他喉結上下滾動地湊近王座,錦緞長袍掃過地麵的墨漬,留下深紫的拖痕。“對付潤士?丹和鐵格?瓦萊,得用雷霆手段。”
查理尼二世用力揉捏著眉心道,“咱們被他綁在了一起來,上硬的他會把烏坎納斯人放進來,軟的他又是如此貪婪喂不飽,還有那個瓦萊家的鐵格,感覺他也參與了退軍的事,我聽說就是坎帕尼先挑的頭。”
老馮格伸著脖子低聲道,“本來他們就是去裝裝模樣,隻不過沒想到其他領主們也如此狡猾,所以對付潤士?丹和鐵格?瓦萊,最後還得肉體上消滅他們,”他的眼睛在陰影裡發亮,像兩隻淬毒的針,“咱們的這個大塊頭金剛為了錢,可是什麼也能做得出來!”
查理尼二世頭疼般繼續捏著腦門,仰躺著王座上道,“那是個蠢貨?他永遠都是今天忘了昨天的事、提起褲子不認人,他背叛了瓦萊家,有人還說他和坦霜人眉來眼去,這次又被坦霜人射成個刺蝟,在戰場上像個英雄一樣,我現在都擔心他會帶著一屁股箭來向我要賞金。”捏腦門的動作這個君王指節發白,他仰躺時,似乎看見穹頂的裂紋裡鑽出個巨大的人偶,而這個一屁股插滿箭支的龐岑人偶,人偶的嘴巴還在一張一合,仿佛在索要賞金。
“您還是有些心慈手軟,應該雷厲風行...”老馮格的抱怨聲在空曠的大殿裡顯得格外刺耳,他佝僂的身影在大理石地麵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錦緞長袍上的金線刺繡已斑駁成暗褐色,如同乾涸的血痕。
查理尼二世猛地坐直身子,王座扶手上的鴿血紅寶石突然硌得掌心生疼。他死死盯著老馮格眼角殘留的鉛粉——那顏色與特克斯洛城焚屍爐飄出的灰燼彆無二致,連帶著對方每一次眨眼都仿佛揚起細碎的黑塵。良久,他指腹摩挲著王座上金獅浮雕的鬃毛,冰冷的鎏金在指尖劃出凜冽的觸感:“你為帝國嘔心瀝血,但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取人性命。”他忽然抬手輕叩獅首,鎏金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要像教會鏽蝕異端那樣瓦解他們,否則就像在廚房打翻滾油桶。”
查理尼二世猛地坐起身,瞳孔在陰影中驟然收縮,如鷹隼般鎖定老馮格褶皺裡的每一絲表情。他喉結滾動著,聲線卻陡然放輕,像蛛絲纏繞住對方的神經:“你為了帝國嘔心瀝血,但還是那句話——不到最後時刻千萬不要傷及他們的性命,否則後患無窮。”指尖劃過王座邊緣的薔薇花紋,鎏金剝落處露出暗銅底色,“儘量先廢掉他們的勢力,尤其是借你們教會的影響力慢慢鏽蝕,否則怕是要在廚間掀翻了滾油桶。”
老馮格的臉霎時漲成豬肝色,仿佛被無形的手攥住了喉嚨。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唾沫星子濺在鑲玉的權杖上,眼中卻迸發出病態的灼光道:“我建議您在巨石城建個焚化爐,”他前傾的身子幾乎要撞碎麵前的空氣,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劃出火舌般的弧線,“汙穢和瘟疫一樣,需要用火燒得乾乾淨淨!世間有太多肮臟的東西,不把他們燒乾淨,會讓虔誠的人徹夜難眠——這簡直是對純潔最可恥的褻瀆!而且我們六人團會議已經...”
查理尼二世看著眼前突然渾身發抖、扭曲的麵容在燭火下宛如融化蠟像般的老馮格。這位君王緩緩抬起戴著寶石戒指的手指,指甲縫裡還殘留著昨夜批閱奏章的墨痕,每一次點動都像重錘敲在大理石地麵道:“巨石城焚燒瘟疫死者屍首,由救濟院負責,且必須在空曠野外公開進行。”他突然探身逼近,盛怒的氣息撲在老馮格臉上,“我不管特克斯洛偷偷燒死多少反對者,但在巨石城——”指尖狠狠戳向對方鼻尖,戒指上的藍寶石在陰影中閃過幽光,“絕不會有這種事。你也彆對我指手畫腳。”
老馮格如遭雷擊般後退半步,繡著百合紋的鞋跟在地麵擦出刺耳聲響。他佝僂的背脊突然塌下去,像被戳破的羊皮袋般泄了氣,褶皺裡的鉛粉簌簌落在銀線腰帶上。當他再次抬頭時,眼中的狂熱已熄滅成灰,隻剩蠟黃的眼白在陰影裡轉動:“謹遵王命!”他躬身行禮時,禿頂上的光斑晃過王座基座的浮雕,“這隻是個小小的建議。”說罷便踉蹌著轉身,皮鞋在光可鑒人的地麵拖出一串急促的“嗒嗒”聲,宛如喪鐘在長廊儘頭漸漸隱沒。
溫暖的陽光潑灑在噴泉廣場,大理石女神像的裙擺上凝結著晶瑩的水珠。排隊接水的人群如蜿蜒的長龍,挨個接著甘甜的聖泉水。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穿過人群,花白的頭發在陽光下如同覆蓋了層薄雪。他緩步來到噴泉廣場,將懷中抱著的孩子卡瑪什安頓到一塊休憩石上,男孩的破布鞋露著腳趾,正好奇地摳著石縫裡的青苔。老人整理了下陳舊卻漿洗得發白的長袍,領口的針腳細密整齊,顯然是親手縫製。他提著個粗布包走到噴泉前,隨即向人們鞠躬行禮道:“諾茨拉德在此有禮了!”
人們不管不顧這個舉止儒雅的男人,隻是機械地接水、轉身,水罐碰撞的叮當聲淹沒了他的問候。老人從包中掏出本書,牛皮封麵已磨出毛邊,他高高舉起,聲音穿透嘈雜道:“各位,這是真正的紙書,不是貴族們用的羊皮紙,雖然雪雨灣的羊皮可以拔很多層,但都不夠他們寫偷情信用的,這才是實實在在的書紙,可以寫遺囑,可以給你們千裡之外的親戚寄信,不管你是嘮叨心事,還是求人辦事,都可以!待會兒我會給你們分發,免費給你們,僅此一次!”
這話如投入油鍋的火星,排隊打水的人們瞬間騷動起來,湧上前想要領取這昂貴的紙張。幾個壯漢推倒了身前的婦人,木杯摔在地上,濺起的聖泉水在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看守噴泉的士兵長上前喊道:“保持秩序,出界者殺!”說著讓鐵甲軍用長矛逼退混亂的人群,而他自己又急忙來到諾茨拉德麵前低聲道:“老師,這裡有些混亂,要不您去城門前宣講,那裡也很寬敞,我會派些人保護您並維持秩序。”他眼圈烏黑,甲葉上還沾著昨夜巡邏時的泥點,顯然一夜未眠。
諾茨拉德瞥了眼這個士兵長,倔強地昂起頭,白發被風吹得散亂道:“我就是要在皇宮門前,讓你們緊挨的查理尼二世大帝好好聽聽,到底什麼是對錯!”他的聲音帶著嘲諷,驚飛了人群外的一群鴿子,翅膀撲棱棱掠過人群。
士兵長無奈行禮,鎧甲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湊近諾茨拉德,壓低聲音道:“王上正窩著火,您千萬彆...”話音未落,一個紅鼻頭老婦人已扯住諾茨拉德的衣角,渾濁的眼睛裡滿是不耐煩:“快點發紙!”
士兵長為難又無奈,隻能行禮道:“那我幫您維持秩序。”說著又湊近低聲道:“您可千萬不要太過,王上最近正在窩火。”
此刻,金發碧眼的小男孩卡瑪什並腿坐在休憩石上,滿臉豔羨地看著鐵甲兵對養父諾茨拉德畢恭畢敬,不禁也想上前地不停搓著自己膝蓋。
諾茨拉德低頭看看士兵長恭順敬仰的臉龐,微笑著點點頭。
而搶先來到近前的紅鼻頭老婦人,扯了扯諾茨拉德衣角,瞪著她那不耐煩且憤怒的眼睛道,“快點!”
諾茨拉德無奈笑笑,站直身子昂起頭道,“我邊誦讀詩歌,你們邊領取!”說完舉起本羊皮書聲音洪亮道:
《我眼中的堊德羅》
這座城市是如此繁榮
各種商品擺滿街頭
各色人種往來穿梭
人人麵帶笑容
誰又能想到這是厄姆尼帝國的都城
沒有穿盔甲的巡邏軍
隻有陌生人友善的致敬
這與厄姆尼人征伐殘暴的名聲大不相同
我信步走進四季王宮
沒有人盤查我的身份
豪華大理石的廳堂
飄著心曠神怡的香氣
空蕩地響著人們說話的回聲
他們激辯的聲音讓我心動
十幾位智者圍坐在豔麗的地毯上
聲嘶力竭地扞衛自己的言論
一個身穿長袍的高大男人在仔細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