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頭,幾名伯尼薩帝國領主帶領軍隊方陣排列在森灰的薩姆城前。赤日懸於鉛灰色的天穹之上,將毒辣的光焰潑灑在薩姆城前的曠野。把薩姆城的森灰城牆烤成暗紫色,牆縫裡滲出的鹽堿在陽光下結晶,像無數細小的白骨。蒸騰的暑氣扭曲了空氣,使得遠處的城牆若隱若現,宛如一幅晃動的蜃景。乾燥的風卷著赭黃色的塵土,打著旋兒掠過大地,在幾名領主率領的軍隊方陣間穿梭,揚起一陣陣嗆人的煙塵,形成遮天蔽日的黃雲,嗆得前排士兵連連咳嗽。盔甲的金屬光澤在烈日下灼灼閃耀,與獵獵飄揚的錦旗交相輝映,構成一幅躁動而威嚴的戰前圖景。
霍亨?巴赫望著錦旗飄揚、盔明戟亮的己方陣列,帶著上千騎兵如離弦之箭般衝向薩姆城方向,馬蹄聲如雷,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顫抖。片刻之後,他又猛地勒轉馬頭,疾馳而回,臉上洋溢著興奮的潮紅道,“先熱熱身,我就喜歡這樣的場麵,千軍萬馬!”他的鎏金頭盔在烈日下灼人,他衝鋒時,馬鐙帶因用力而發出“咯吱”的呻吟,折返的馬蹄將地麵踏出深溝,濺起的碎石打在親兵甲胄上,發出“叮叮”的脆響。“千軍萬馬”的呼喊讓他喉結劇烈滾動,唾沫星子飛濺。
旁邊的衛隊長契卡身穿輕便的皮甲,目光銳利如鷹,警惕地向兩邊掃視片刻,眼神中透著久經沙場的沉穩道,“我大概目測了下,坎帕尼的人數最多,有五千騎兵、七八千步兵,迪比特兩千騎兵、五千步兵,天鵝堡一千騎兵,六七千步兵,奎托姆來的和布雷?考爾加起來不到兩千,特克斯落和弗林錫沒來人。”他冷靜的報數聲被風吹得斷斷續續,卻也那麼清晰。
渾身披掛盔甲的霍亨?巴赫不屑地左右打量著其他領主的軍隊,不以為然道,“當然,特克斯洛瘟疫橫行,老毒格他們把能乾的人都送進了焚屍爐,人幾乎都快死絕了,弗林錫本來也沒多少軍隊。所以我感覺咱們實力最強,一個衝鋒就能攻下薩姆城。”不屑的目光掃過迪比特步兵的破靴底,他的馬刺突然刮擦馬腹,驚得戰馬人立而起,“唏律律”的嘶鳴中,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自信,甚至帶著一絲狂妄,仿佛薩姆城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
衛隊長契卡看著血脈賁張、蠢蠢欲動的霍亨?巴赫,剛想勸阻,“咣、咣”兩聲沉悶而巨大的撞擊聲劃破了空氣,如同巨人的心跳,讓大地都為之一震,勸阻的話語也被投石機的巨響震得粉碎。
等霍亨?巴赫轉過身,隻見坎帕尼陣營前的十幾架拋石機正奮力揚起巨大的臂杆,將一枚枚足有磨盤大小的球形巨石拋向薩姆城。巨石劃破長空,留下一道道模糊的軌跡,砸中城牆的瞬間,白點周圍的石磚迸裂出蛛網紋路,迸濺出無數白色的碎石粉末,在灰黑色的牆麵上砸出一個個醒目的白點。
這壯觀的場麵讓霍亨?巴赫更加亢奮,他昂著頭,眼珠因激動而微微凸起,扯著嗓子向衛隊長契卡喊道:“隻要拋石機一停,咱們就衝鋒,攻上城牆。”他頓了頓,又聲嘶力竭地喊道:“衝啊,騎兵打頭,步兵帶好攻城梯。”話音未落,他便率先策馬狂奔,向著薩姆城衝去。他的戰馬養精蓄銳,肌肉在陽光下流暢地抖動著,帶著他如一陣狂風般猛衝猛突。大風呼嘯著灌進霍亨?巴赫的嘴巴,將他的腮幫子吹得鼓鼓囊囊,但這絲毫擋不住他揮舞長劍的熱情,那柄精鋼打造的長劍在他手中劃出一道道耀眼的弧光。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個黑點從薩姆城內騰空而起,呼嘯著飛向天空。正在馬背上飛馳的霍亨?巴赫下意識地抬起頭,隻見那些黑點拖著長長的火尾,如同流星般劃過蒼穹。他心中一驚,本能地猛地回旋戰馬,將自己的騎兵隊伍緊急停在離城牆不遠的地方。幾乎就在同時,“砰、砰”幾聲巨響傳來,從薩姆城飛來的黑色物體重重地砸在坎帕尼軍營中,瞬間騰起巨大的火焰,濃煙滾滾,遮天蔽日。火油彈落地的“砰砰”聲中,坎帕尼的輕騎兵像被狂風吹動的稻草人,連人帶馬被氣浪掀飛,燃燒的鬃毛在空中劃出猩紅的弧線。
霍亨?巴赫急忙轉過臉,隻見城牆垛口處站著一個黑布裹頭的男人,他正拿著一個奇怪的裝置,瞄準著坎帕尼營地,並不時轉身向後傳話。他的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在進行場精準的狩獵。
“嗖嗖嗖”,轉眼間,更多帶火的黑色油袋被射出薩姆城。霍亨?巴赫和他的騎兵們都仰著頭,緊張地注視著這些油袋的軌跡,直到它們如隕石般徑直落進其他領主的陣列。“砰砰砰”,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徹雲霄,巨大的火焰如同惡龍般竄起,瞬間將整齊的軍陣吞噬。方方正正的陣列轉眼間土崩瓦解,騎兵和步兵們如同炸了窩的螞蟻,四散奔逃。然而,第三波火球攻擊已經接踵而至,油袋落地後,熊熊燃燒的火焰猶如決堤的山洪,迅速蔓延,將那些試圖逃命的士兵們無情地吞沒。而接連的油袋破空的“嗖嗖”聲如死神的哨音,霍亨眼睜睜看著迪比特的狼頭旗被火浪卷成灰燼,旗手燒焦的斷臂還保持著舉旗的姿勢。奔潰的士兵互相踐踏,有人被踩碎頭骨的“哢嚓”聲與火油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第三波攻擊來臨時,火焰山洪如活物般跳躍,舔舐著騎兵們的馬腹,鬃毛燃燒的焦臭與皮肉烤糊的氣味混合,形成令人窒息的濃霧。
霍亨?巴赫看著眼前這威力巨大的火球拋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他抬起頭,再次望向城頭那個黑布裹頭的男人,隻見對方正手拿瞄具,穩穩地瞄準著自己,並且扭臉向後傳話。那一刻,霍亨?巴赫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血液。他猛地警醒過來,慌忙扯動韁繩,調轉馬頭,帶著騎兵們斜刺裡倉皇逃命,然而,薩姆城內已經飛出幾十個帶火的油包,如同漫天飛舞的火雨。油包落地後,烈焰瞬間噴發,火點四處噴濺,火舌瘋狂地席卷著大地。那些小奧古斯塔步兵遭受了火的洗禮,發出淒厲的慘叫,在火海中痛苦地掙紮。斜刺逃命的小奧古斯塔騎兵隊列被火油包炸得七零八落,有人被氣浪掀下馬背,頭盔滾進火圈,“滋啦”聲中,裡麵的腦袋變成焦黑的骷髏。而那些抬梯步兵的慘叫最是淒慘,燃燒的雲梯像巨大的火炬,將他們的身影投在城牆上,如同正在融化的蠟像。
“哈哈哈!”遠處的高地上,旁岑?瓦萊看著這慘烈的一幕,不禁放聲大笑,聲音中充滿了快意:“燒死這幫孫子!”他笑到彎腰時,腰間懸掛的女兒安妮的珍珠發飾磕在馬鞍上,“叮當”聲被火焰的咆哮吞沒。自己外甥瑞思薩牝?瓦萊疑惑的眼神更讓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咳出帶血的唾沫,才指著霍亨·巴赫潰逃的方向,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燒得好...替安妮報仇...”
旁邊的瑞思薩牝?瓦萊一臉疑惑地看著龐岑?瓦萊,忍不住問道:“二舅,咱們是哪一邊的?”他細若蚊蚋的聲音中帶著絲迷茫,仿佛在這混亂的戰局中迷失了方向。
龐岑?瓦萊不耐煩道:“蠢貨,行軍的時候不要再喊我二舅,叫我龐岑爵士!”說完又吼道,“奎托姆的人哪去了?你就帶來這幾個人,連選邊站的資格都沒有。”
他不耐煩的吼聲震得瑞思薩牝後退半步,頭盔的麵甲縫隙裡露出眼角的擦傷,那是前日掐霍亨·巴赫時留下的指痕。
瑞思薩牝?瓦萊無奈道,“瘟疫讓奎托姆的人都快跑光了,能帶來這幾百人已經不錯了。”他無奈的聲音裡藏著顫抖,“能帶來這幾百個傷兵,已經是變賣了你倉庫裡三車毛皮才湊的路費。”話音剛落,焦肉味順著風向鑽進眾人鼻腔,讓奎托姆殘兵們開始集體乾嘔。
“這點差事也辦不好,滾回去做你的當鋪小子。”龐岑?瓦萊話剛出口,突然瞳孔在硝煙中收縮成針尖,又一把扯住瑞思薩牝,手指深深掐進他鎖骨道,“你家在特克斯洛有當鋪嗎?”
瑞思薩牝?瓦萊渾身一僵,麵帶警覺地湊近龐岑?瓦萊耳邊,聞到對方呼吸裡濃烈的苦艾酒氣味耳語道,“當然有,不過高價賣給鐵格叔了,你知道的,他在特克斯洛需要耳目,緊盯老馮格。”遠處一枚火球在城牆上炸開,橙紅的火星濺在他發間,燙得他頭皮發麻。
龐岑?瓦萊強裝笑容地低聲道,“你應該和那些當鋪的人熟悉,雖然現在是鐵格的,但畢竟我們瓦萊一家親...”他的聲音突然溫柔得詭異,“你肯定知道些事情,關於安妮的,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他強裝的笑容比哭更難看,龐岑的嘴角抽搐時,臉上的刀疤像條活蛇般扭動。
瑞思薩牝側目瞟了眼龐岑?瓦萊,欲言又止道,“二舅,不不不,龐岑爵士,有些事我覺得不適合這個時候談...”他的眼神飛快掃過龐岑?瓦萊腰間的那把精致的女式牛角梳,不禁也眼眶開始紅潤地說不出話來。
感覺瑞思薩牝話裡有話,龐岑?瓦萊的臉猛地貼近,溫熱的呼吸噴在他臉上,急忙微笑道,“就叫二舅,這樣親近,可以暢所欲言,畢竟你母親是我親姐姐,什麼事情我都可以接受,所以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關於安妮的。”他眼中血絲密布,像兩頭垂死的野獸在燃燒,抓住瑞思薩牝的肩膀用力搖晃,甲葉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而且你母親臨終前讓你做我的繼承人,所以快說!”
瑞思薩牝被晃得頭暈眼花,突然想起五歲那年,安妮表姐也是這樣抱著他躲過特克斯洛的暴民,他眼神開始忽閃,結巴道,“二舅...你不要怪罪我們,我們都想著給安妮報仇,也不是故意想瞞著你,但是還不到時候......”說著說著瑞思薩牝突然感覺臉上熱氣陣陣,才發現龐岑?瓦萊臉貼著自己,眼神通紅地似乎想要吃人。而他呼出的熱氣帶著濃烈的血腥味,他臉貼過來的瞬間,瑞思薩牝看到他瞳孔裡倒映著自己的臉。薩姆城方向傳來投石機的轟鳴,“咣當”聲中,有塊碎石砸在兩人之間的地麵,濺起的土屑落進瑞思薩牝的衣領。
瑞思薩牝歎息一聲,從懷裡掏出個變形的金項鏈——吊墜是隻斷裂翅膀的夜鶯,爪間還嵌著半顆碎裂的紅寶石。他猶豫道,“幾年前咱家的當鋪確實發現了安妮的飾品,是個特克斯洛醉鬼賣到當鋪的,我們抓住他用特殊手段詢問過了,他是虔世會焚屍爐的除渣工,金飾是他在骨灰裡發現的,我們又花了重金打聽,確實與那個老毒物有直接關係,但報複的機會還不成熟......”歎息時,項鏈從瑞思薩牝指間滑落,金鏈在月光下劃出弧線,吊墜的藍寶石恰好映出龐岑?瓦萊瞬間煞白的臉。
龐岑?瓦萊搶過項鏈,指腹摩挲著夜鶯殘缺的翅膀,突然發出困獸般的嗚咽。他將臉埋進瑞思薩牝的肩窩,滾燙的淚水透過麻布滲進他皮膚。就在這時,遠處傳來督戰官的嘶吼:“為了伯尼薩,為了艾蒙派緹,衝鋒,怯戰者斬!”皇室飛獅旗在火海中翻飛,金漆獅頭被煙熏成暗褐色。
聞著空氣中彌漫的人肉和硫磺的惡臭燒焦味,耳邊縈繞舉著皇室飛獅旗督戰官的大喊,龐岑?瓦萊猛地抬頭,臉上已不見半分悲戚。他拔出長劍,劍身在陽光下劃出冰冷的弧光。“跟隨我!”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魔力,“攻下薩姆城!”馬刺狠狠紮進馬腹,黑馬長嘶著衝出,鬥篷在身後獵獵作響,像隻張開翅膀的蝙蝠向薩姆城衝去。
木然的神色下是沸騰的血,龐岑?瓦萊拔劍的動作讓劍鞘摩擦發出“嘶啦”聲,劍身反射的火光映出他扭曲的臉。猛抽戰馬時,馬刺劃破馬腹,鮮血滴在項鏈吊墜上,將藍寶石染成深紫。他衝鋒的方向,薩姆城垛口的黑布裹頭者正將瞄準具對準他,眼角露出非人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