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不見五指的森林中,枝葉在夜風中交錯糾纏,像無數雙枯瘦的手遮蔽著天空。被突然扔在地上的卡瑪什捂著腰悶哼一聲,剛頭暈眼花地翻過身,手掌被叢帶刺的灌木劃破,疼地呲牙咧嘴抬起頭,卻在黑暗中看到阿基裡塔斯緊緊貼在冰涼的地麵,軀體與夜色融為一體,活像塊嵌入泥土的暗色岩石。
卡瑪什順著樹林間隙望著外麵依舊熱火朝天的高地人部落,忙快速爬到阿基裡塔斯身邊,壓低聲音催促道:“還不快跑,在這兒乾嘛?”
阿基裡塔斯頭也沒回,眼珠死死盯著樹林外,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耐煩:“廢話,我在偷窺敵人!看看有沒有機會繞到後麵救赫斯。”說著用手撥開眼前的野草,神色專注地掃視著高地人部落,視野裡能隱約映出營地邊緣晃動的火把光,橘紅色的光暈在黑瞳中微微閃爍。
卡瑪什瞬間垮下臉,原本緊繃的肩膀耷拉下來,聲音裡滿是絕望的哭腔:“咱們快找路下山逃跑吧!我的《時間之書》被踢進火裡燒了,沒法用裡麵的力量幫你;而且波潵琉說了,那個大魔王弗崔非常厲害,你不是他的對手,咱們根本幫不了赫斯,隻會拖他後腿!”
阿基裡塔斯猛地回頭瞪了眼卡瑪什,將嘴裡含著的草葉吐在地上道:“你這個膽小鬼!赫斯是我的兄弟,他還救過你好幾次,現在要扔下他一個人逃跑嗎?你這個白皮狗!”
卡瑪什被罵得一噎,臉頰瞬間漲紅,張了張嘴卻找不到反駁的話,隻好也趴在地上,冰涼的泥土貼著臉頰,讓自己稍微冷靜了些。這才湊到阿基裡塔斯身邊,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幾分無奈:“我不是要逃,是咱們現在的樣子,真的隻會成為赫斯的累贅!他要對付的是能生吃亡靈的弗崔,已經夠難了,再分心護著咱們,隻會更危險,說不定還會被弗崔抓住破綻!”
阿基裡塔斯緊皺眉頭,用牛皮大氅裹了裹身子,咬牙切齒發狠道:“累贅?我阿基裡塔斯從來不是累贅!我要打敗弗崔,不僅能保護好兄弟赫斯,還能證明我們的實力——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麼軟弱,我們也有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卡瑪什瞪大眼睛,瞳孔微微收縮,語氣裡滿是不可置信:“你要挑戰那個大魔王弗崔?波潵琉遊魂之前跟我說過,弗崔能生吞亡靈,連那個堊煞桀都被他打死過,你這不是去送死嗎?”
阿基裡塔斯異常自信地哼笑幾聲,望著遠處營地的火光,眼神裡多了幾分落寞,聲音也低沉下來道:“庫爾楚已經死了,在這世上,赫斯是我唯一的兄弟。他要是被弗崔吃掉,我就真的一個人了,到時候隻能去流浪。”
卡瑪什頓時啞口無言,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悶得發慌。他隻好深深歎了口氣,聲音裡滿是惋惜:“要是《時間之書》沒丟就好了,至少我還能靠著書裡的時間力量,把你變得更強大一些,說不定咱們還有和弗崔抗衡的機會。”
突然,“哢嚓、哢嚓!”連續的樹乾折斷巨響傳來,震得周圍的枝葉簌簌掉落,砸在兩人的背上。緊接著,一道淡黑色的身影從空中飛了過來,像被重物撞擊般,身體在空中劃過道弧線,狠狠撞斷一片碗口粗的雪鬆,“轟隆”重重摔在不遠處的空地,手中的雙麵斧脫手飛出。
而他身後,幾名腰間掛著骷髏串的“碎骨者”緊隨其後。他們青黑色的皮膚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肌肉如鐵塊般隆起,手裡的長矛還滴著暗紅色的液體,顯然剛經曆過一場廝殺。“碎骨者”們很快圍成一個圈,將這個倒地的黑影團團圍住,長矛在手中微微晃動,隨時準備發起攻擊。
卡瑪什和阿基裡塔斯嚇得大氣不敢出,剛才“碎骨者”衝過來時,腳尖差點踩到他們的衣角,濃烈的腐臭味撲麵而來,嗆得他們差點咳嗽。兩人急忙連滾帶爬躲到棵粗大雪鬆後露出半個腦袋偷偷張望,心臟“砰砰”跳得像要炸開,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可當看到那個站起身的黑影時,不禁異口同聲道:“堊煞桀?”
還沒等卡瑪什想再次往外探頭張望,就聽“唰”的一聲,一道寒光閃過,一顆“碎骨者”的腦袋已經滾落在他腳下。那頭顱青黑腐爛,眼窩空洞得能看到後腦勺,嘴角還掛著暗紅色的碎肉,散發著刺鼻的腐臭味。卡瑪什嚇得渾身發僵,手指緊緊摳著地麵的泥土,盯著那顆頭顱上飄散的焰火,聲音發顫地對阿基裡塔斯說:“堊煞桀危險了!這些可能不是普通的“碎骨者”,應該是那那種“碎骨者亡靈”,比之前咱們遇到的活“碎骨者”難對付!”
阿基裡塔斯偷偷探出頭,隻見前方幾名“碎骨者亡靈”揮舞著長矛,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向堊煞桀遊魂劈去。“鐺!鐺!”雙麵斧與長矛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森林裡回蕩,迸射出陣陣金色的火花,像墜落的流星般轉瞬即逝。地上幾名被劈倒的“碎骨者亡靈”卻沒徹底死去,它們伸出腐爛的手臂,死死抱住堊煞桀遊魂的雙腿,不肯鬆開。雖然堊煞桀遊魂抬腳將地上的“碎骨者”踩得稀碎,但他的後背和前胸還是連續被“碎骨者亡靈”砍中。疼得仰天怒吼的堊煞桀遊魂雙手猛地一振,兩道黑芒閃過,憑空幻化出兩把寒光凜冽的雙麵斧。隻見他腰身一擰,雙臂左右橫開,“唰唰”兩道銳響劃破夜空,麵前幾名“碎骨者亡靈”瞬間被齊胸砍成兩截,黑褐色的內臟與粘稠的血液噴湧而出,灑在地上凝結成汙黑的血塊,連周圍的野草都被染得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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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剛要轉身對付身後偷襲的敵人,一名“碎骨者亡靈”突然從樹後竄出,手中的彎刀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劈向他的左臂。“噗嗤”一聲,堊煞桀遊魂的左臂應聲落地,黑色的血液像噴泉般噴湧而出,濺在雪鬆樹乾上,留下猙獰的血痕。他暴怒地轉身,僅剩的右臂揮舞著雙麵斧,將身後兩名“碎骨者亡靈”挨個劈開——斧頭落下時帶著破風之聲,亡靈的軀體被砍成兩半,卻依舊在地上蠕動著想要攻擊。可就在這時,更多“碎骨者亡靈”衝入樹林圍了上來,將長矛、彎刀接連砍在他的後背,深可見骨的傷口裡露出淡黑色的骨骼,黑血順著脊梁往下淌,浸濕了他那虛影如實的衣袍。
重傷的堊煞桀遊魂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後退幾步,嘶吼著靠在棵粗大的雪鬆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苦的喘息,眼神中卻滿是刻骨的仇怨,死死盯著對麵又圍上來的十幾名“碎骨者亡靈”。手中的雙麵斧開始微微顫動,斧刃上的寒光也黯淡了幾分,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躲在樹後的卡瑪什嚇得急忙縮回腦袋,雙手合十抵在額前,不停嘟囔著:“沒有絕殺神技,咱們都得死!早知道就該聽我的,早點下山逃跑,現在好了,連逃都逃不掉了!”他的聲音裡滿是絕望,身體因恐懼而微微發抖。
阿基裡塔斯湊到卡瑪什身邊,眨了眨眼睛,語氣裡帶著幾分孩童般的單純道:“你們不是說我和赫斯都複神了嗎?神不會死,我們怕什麼?”
卡瑪什慌裡慌張地抓住阿基裡塔斯的胳膊,手指和聲音同步顫抖道:“誰告訴你神不會死的?凡人確實殺不死眾神,可眾神之間能互相殺戮!就連亡靈和‘餘念人’,都能靠邪力侵蝕神魂,讓你們徹底湮滅,況且我們隻是亂說,誰知道你們是什麼半獸人還是複神之體!”
“啊?我還以為變成紅蛸就能死不了了?”阿基裡塔斯撓了撓頭,臉上滿是驚愕,卻又眼睛一亮地握緊拳頭,眼珠亂轉片刻後嘟囔道:“不行,那我更得去救赫斯了!”說罷貓著腰向火光映照的高地人營地奔去。
“現在終於承認你自己是紅蛸鬼了!”卡瑪什又氣又急,伸手想抓住阿基裡塔斯的衣角,卻隻抓了個空。他回頭望了眼空地上被團團包圍的堊煞桀遊魂,聽著那淒厲的嘶吼聲,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著疼。無奈地歎了口氣後左右張望,最終還是咬咬牙,起身緊追阿基裡塔斯而去。
兩人一路小心翼翼地七拐八繞,終於來到高地人營地外圍,營地中央的景象卻讓他們瞬間屏住了呼吸:一座巨大的土爐矗立在空地中央,爐口吞吐著熊熊的橘紅色火焰,火光將周圍的夜空染成暖紅色。爐前的個巨大鐵水池泛著刺眼的銀光,融化的鐵水在池中沸騰翻滾,表麵浮動著扭曲的暗影,像是有無數冤魂在其中掙紮。偶爾濺起的鐵花落在地上,“滋啦”一聲化作黑色的鐵渣,空氣中彌漫著灼熱的硫磺與金屬焦糊味,嗆得人咳嗽不已。
而在那個巨大的鐵水池前,火光將周圍人的臉照得通紅,連瞳孔裡都映著跳動的火苗。一排“碎骨者”像黑色雕塑般,齊刷刷垂頭跪在鐵水池前,青黑色的皮膚緊繃在隆起的肌肉上,腰間掛著的骷髏串隨著呼吸輕輕晃動,透著說不出的詭異。而幾名舉著大木勺的“屍鬼鑄造者”守在池邊,它們裸露的白骨在紅光下格外慘白,手中緊握的長柄木勺邊緣還沾著未凝固的鐵水,滴落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而在他們之後,赫斯正被綁在個木架之上,如同卡瑪什曾經在火堆前般毫無二致。
這時,一個腦袋光亮、烏黑的大辮子垂至後腰、腰間係著大串發亮小骷髏的高大男人映入卡瑪什眼簾,隻見他從鋪著黑獸皮的石椅上站起身,渾身肌肉虯結,每一塊肌肉都像精心鍛造的鐵塊般隆起,皮膚因常年征戰而布滿粗糙的紋路與舊疤,走動時地麵都仿佛微微震動,連周圍的空氣都透著壓迫感。而這個男人眯著三角眼,提著那把本應掛在赫斯腰間的洛茲短劍,一步步來到鐵水池旁,用短劍挑起赫斯下巴,聲音低沉如悶雷,帶著陰惻惻的笑意道:“半獸人,你說想要我兒子的亡靈,送給彆人?你憑什麼?就憑你沾染了些達坦洛的魂魄?”
赫斯艱難地抬起臉,脖頸上的麻繩勒得他皮膚滲血。他望著這個兩綹黑色胡須飄在胸前的強壯高地人,目光掃過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鎖魂紋”——那些紋路泛著暗紅色光澤,像無數條細小的毒蛇,纏繞在他青黑色的皮膚上,隨著他的呼吸輕輕蠕動。赫斯冷笑一聲,好似虛弱無力般道:“不憑什麼,就是想讓他遠離你這沾滿血腥的地方,免得跟著你學吃人、學殺戮!”
隻在腰間圍了塊獸皮遮布的光頭高地人突然哈哈大笑,笑聲粗野而狂妄,震得周圍的火苗都跟著劇烈晃動,火星簌簌落在地上。他突然抬起右手,用鋒利如刀的指甲狠狠劃破自己的胸口,暗紅色的血液順著肌肉的溝壑往下淌,在自己古銅色的皮膚上留下猙獰的血痕,冷笑道:“你看到我身上這些疤痕了嗎?每吃掉一個星神,我就會在自己身上刻一道紀念。但你隻是個區區的半獸人,但既然你身染達坦洛的魂魄,那我也就可以勉為其難了,或許將來可以與達坦洛共掌那座盤腸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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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的目光掃過男人身上那些重疊隆起的疤痕——有的深可見骨,猙獰的傷口邊緣還泛著暗黑色,像是從未真正愈合;有的早已結痂發黑,卻依舊能看出當年傷口的殘忍弧度。每一道疤痕都透著血腥的氣息,仿佛在訴說著無數個被吞噬的靈魂。他不屑地從鼻腔裡哼了聲,語氣帶著幾分冷傲:“我的兄弟還沒有來,等他們到了,也許你會因為戰敗,不得不兌現承諾,把孩子交出來。”
渾身肌肉淩厲分明的大辮子高地人聞言,轉身走回鋪著獸皮的石椅,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洛茲短劍,隨即瞟了眼被捆綁著的赫斯道:“你的兄弟?那個遊魂堊煞桀?”他語氣裡滿是輕蔑,眼神像在看隻螻蟻,“現在和以前可大不相同,畢竟我已經複神,擁有了掌控亡靈的力量,而你隻是個區區的半獸人,連神格都沒有。不過也好,吃飯前找點樂子也不錯。對了,堊煞桀那個曾經的手下敗將,估計現在也應該被我的人切碎了,這就是你所謂的兄弟?”說罷向那些握著長柄木勺的屍鬼揮了揮手,“請咱們的客人喝點熱湯!”
躲在個草屋後的卡瑪什看著鐵水池前那恐怖的場景,慌忙回頭向阿基裡塔斯張張口,可話還沒出口,眼前的阿基裡塔斯突然“唰”地消失不見。卡瑪什急得左右張望,心提到了嗓子眼,嘴裡不停念叨:“阿基?阿基你在哪?”話音未落,一隻粗糙如樹皮的手突然薅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這才發現是個巡邏的高地人,隻見青黑色的臉上滿是橫肉,眼神凶狠、不由分說就拖著卡瑪什向鐵水池走去。
而如同隻小雞般被扔在鐵水池前的卡瑪什抬起臉,望著那池沸騰翻滾、泛著刺眼銀光的鐵水池,隻覺得雙腿發軟,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連掙紮的勇氣都被恐懼吞噬地呆坐在原地。
石椅上的光頭高地人遠遠瞟了眼卡瑪什,眉頭皺了皺仔細辨認片刻,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向那個舉起彎刀準備斬首的巡邏兵揮了揮手道,“彆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