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的荒野望不到邊際,枯黃的野草像張褪色的獸皮,鋪滿了起伏的山丘。風掠過草葉,卷起細碎的草屑,發出“沙沙”的輕響,仿佛大地在低聲呢喃。遠處,一棵高大的山毛櫸孤零零矗立在山丘頂端,泛紅的枝葉在夕陽下如同燃燒的火焰,將整棵樹襯得像一隻巨大的火炬,在空曠的荒野中格外醒目。
阿契琉斯聳聳肩,重新拉緊捆著籮筐的牛皮帶——皮帶勒得肩膀有些發疼,他下意識地揉了揉。隨後,他用手攏成喇叭狀,朝著遠處的山毛櫸大喊道:“嗚呼!”聲音在空曠的荒野中回蕩,驚起了樹梢間棲息的飛鳥。
一大群色彩斑斕的飛鳥撲棱著翅膀騰空而起,紅的、藍的、黃的羽毛在夕陽下閃著微光,如同打翻了的顏料盤。它們黑壓壓地連成一片,朝著遠方的天際飛去,隻留下山毛櫸的枝葉還在“嘩啦啦”地晃動,像是在為飛鳥送彆。
阿契琉斯得意地叉著腰,望著那棵通體赤紅的山毛櫸,晃了晃腦袋,驚歎道:“好大一棵樹!這樹乾怕是得十幾個人合抱才能圍住,在達克森林裡都少見這麼粗壯的。”
“大喊大叫會招來敵人!”籮筐裡的小弗拉修斯嫌棄地瞟了眼阿契琉斯,眉頭緊鎖。他的目光落在那棵紅黃交織的大樹上,眼神裡滿是疑惑:“這樣的樹還真是少見,葉子一半紅一半黃,倒像是被施了什麼法術。”
阿契琉斯毫不在意地擺擺手,目光掃過四周空曠的田野——野草沒過腳踝,遠處的山丘在夕陽下泛著淡淡的金紅色,連風都帶著幾分暖意。他自言自語道:“無所謂,反正明天咱們就能到弗林錫了,到時候隻有礦山和城鎮,哪還怕什麼敵人。”說完,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前方行軍的布雷?考爾正望著自己,急忙攤開雙手晃了晃,露出一副“我隻是在欣賞風景”的無辜模樣。
布雷?考爾無奈地歎了口氣,聲音洪亮地朝著隊伍喊道:“原地休息!半個時辰後繼續趕路!”話音剛落,傭兵們紛紛放下武器,找了塊平整的草地坐下,有的靠在樹乾上閉目養神,有的則拿出乾糧啃了起來。
阿契琉斯麻利地將籮筐放在柔軟的草地上,生怕硌到小弗拉修斯。隨後,他喜滋滋地從懷裡掏出塊用油紙包著的熏肉——肉皮泛著油光,還帶著淡淡的煙熏味。他從腰間抽出小刀,切下一半遞到小弗拉修斯手中,笑道:“快嘗嘗,這可是大穀倉廚房特製的熏肉,比普通臘肉香多了。”
小弗拉修斯手抓著籮筐邊緣,目光卻沒有落在熏肉上。他盯著周圍的山丘,隻見那些山丘像是活了般,在夕陽的映照下不停變幻著顏色,從金紅到橘黃,又從橘黃到淡紫,波浪般起伏的輪廓透著詭異。他用力捏著手裡的熏肉,指節泛白,聲音發緊:“我覺得這裡越來越詭異了!你看那些山丘,顏色變得也太快了,根本不像正常的荒野。”
阿契琉斯正用小刀割著熏肉,聽到這話,漫不經心地問道:“什麼詭異?不就是夕陽照得顏色不一樣嗎?你想多了。”
小弗拉修斯環顧著周圍不時恍惚的景象——有時遠處的山毛櫸會突然變得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有時腳下的野草會瞬間變成深綠色,又很快恢複枯黃。他小聲嘟囔道:“咱們到底在哪?我記得布雷?考爾早就死了,怎麼一晃眼,咱們就跟著他往弗林錫走?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阿契琉斯咬了一大口熏肉,露出潔白的牙齒,含糊道:“管那麼多呢,反正咱們還活著,有肉吃有路走,總比在達克森林裡躲殺手強。”
小弗拉修斯厭煩地瞪了眼阿契琉斯,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熏肉上——肉香濃鬱,油汁順著指尖往下滴。他皺著眉問道:“這熏肉哪來的?大穀倉的傭兵們都在啃黑麵包,你哪來的熏肉?”
阿契琉斯盤腿坐在地上,大口嚼著熏肉,嘟囔道:“廚房拿的。”說著,他從懷裡掏出個水囊,擰開蓋子喝了兩口,將熏肉送下喉嚨,滿足地咂咂嘴:“味道真不錯!這肉熏得夠入味,一點兒都不柴。”
小弗拉修斯用鼻子聞了聞,空氣中除了熏肉的香味,還隱約飄著一絲酒氣。他努力壓抑著聲音,追問道:“還有酒?你懷裡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阿契琉斯疑惑地眨眨眼,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得意地將衣襟解開,露出裡麵藏著的東西:“你看!”隻見他懷裡除了水囊,還有罐奶酪、幾塊麥餅,甚至還有個碩大的錫酒酒。他掏出那塊用油紙包著的奶酪,塞到小弗拉修斯手裡,小聲道:“我發現大穀倉的奶酪比他們的燕麥酒還好,這奶酪是用羊奶做的,味道非常不錯,我一路上舍不得吃,現在拿出來讓你嘗嘗。”
小弗拉修斯的嘴唇有些乾癟,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奶酪——奶白色的奶酪上還沾著細小的香草碎,散發著淡淡的奶香。隨後,他望向遠處正在啃黑麵包的傭兵們——他們手裡的黑麵包又乾又硬,甚至要就著冷水才能咽下去。小弗拉修斯張口結舌道:“你從廚房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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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契琉斯用力嚼了兩口熏肉,將肉咽下喉嚨,笑著解釋道:“對,就是大穀倉那個廚房,就是上次貂皮哥和老大比試的房子裡——你還記得吧?那天他們打架,把廚房弄得亂七八糟的。”
小弗拉修斯不解地眨眨眼,顯然沒跟上他的思路。
阿契琉斯急忙補充道:“你睡著以後,我半夜偷偷去了廚房。你不知道,那天他們比試完,廚房滿地都是碎碗盤,還有那麼多血,那個負責打掃的女傭都快哭了。我就幫她收拾了碗盤,還擦乾淨了地上的血跡,忙到後半夜都沒睡覺。這些東西隻是我乾了活拿的報酬,可不是偷的!人做事一定要體麵,體麵懂嗎?”他邊說,邊拍著胸脯,仿佛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
小弗拉修斯驚愕地張大了嘴,半天沒回過神:“體麵......你私拿廚房的食物,還說體麵?你看他們——”他指了指遠處啃黑麵包的傭兵,“他們都在啃黑麵包,你卻吃肉喝酒,還向我炫耀這些,這叫體麵?”
阿契琉斯又咬了一大口熏肉,油汁順著嘴角往下滴,他抹了把嘴,語氣帶著幾分過來人的滄桑,教訓道:“你是邊城稅務官的兒子,從小錦衣玉食,看著聰明,其實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現實。現實哪有你想的那麼光鮮?能活著、能吃飽,就已經贏過了很多人。”
小弗拉修斯不屑地撇撇嘴,揶揄道:“你這樣偷偷摸摸拿東西,還找借口說是‘報酬’,還真對得起你迷霧山匪徒的出身,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阿契琉斯放下手裡的熏肉,眼神瞬間冷了幾分,回擊道:“當然!我這樣的人,每天都在為了吃飽飯玩命,能活著就不錯了;而你呢?從小在邊城街上撒金幣取樂,從來不知道餓肚子的滋味,有什麼資格說我?”
“閉嘴!”小弗拉修斯猛地將手裡的奶酪扔向阿契琉斯,奶酪砸在他胸口,又滾落在草地上。他決絕地咬牙切齒道,“我算是看清你的真麵目了!你根本不是什麼英雄,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小偷,你不配做我的偶像!”
頓感受挫的阿契琉斯彎腰撿起奶酪,拍了拍上麵的草屑,塞進懷裡,晃了晃腦袋,語氣帶著幾分無奈:“我從來沒想做什麼偶像,是你自己死乞白賴跟著我,把我當成英雄的。我隻是想好好活著,順便護著你,僅此而已。”
“你們在聊什麼?而且我好像聞到了熟悉的味道。”突然,布雷?考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大步走到近前,目光在阿契琉斯和小弗拉修斯之間掃過,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看著布雷?考爾那張布滿風霜的粗糙臉龐,以及眼神裡藏不住的冷酷,小弗拉修斯瞬間緊張起來,心臟“砰砰”狂跳,不禁張大嘴,求助似的望向阿契琉斯。
阿契琉斯卻麵露狡黠地扭過臉,衝布雷?考爾眨了眨眼,迅速從懷裡掏出那個裝著酒的水囊,遞到布雷?考爾胸前,低聲道:“老大,您嘗嘗就知道了,這是我特意為您留的。”
布雷?考爾接過水囊,擰開蓋子猛灌了兩口,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他舒服地張大嘴哈了口氣,笑道:“好舒服!這是我們大穀倉窖藏的麥酒,味道錯不了。”
阿契琉斯趁機假裝東張西望,確認沒人注意這邊,又快速從油紙包裡拿出塊熏肉,塞進布雷?考爾手裡,壓低聲音道:“快吃!我知道您作為首領,不好意思自己帶這些東西,怕影響士氣,所以我就替您多帶了點兒。隻有您保持充沛的體力,才能帶領我們完成這次遠征。”
布雷?考爾用指頭捏著熏肉,看了看上麵泛著的油光,又瞥了眼遠處啃黑麵包的傭兵,語氣帶著幾分猶豫:“這樣不太好,畢竟大家都在吃粗糧,我卻偷偷吃熏肉......”
阿契琉斯眉頭緊皺,佯裝責備道:“老大,現在可不是講平等的時候!前途凶險,您是這支隊伍的主心骨,沒了你,大家隨時可能會喪命!您必須時時刻刻精力充沛,這是您的責任,也是您對兄弟們的承諾!”
布雷?考爾轉動著灰藍色的眼珠,思索了片刻,最終還是妥協地用小刀切下一塊熏肉,塞進嘴裡慢慢嚼著,咽下後,麵色和緩地拍了拍阿契琉斯的肩膀,讚許道:“你說的有道理,而且考慮得很周全,是個有擔當的人。”說罷起身清了清嗓子,轉身回到那群傭兵身邊,繼續安排接下來的行程。
小弗拉修斯差點驚掉下巴,他盯著阿契琉斯看了半天,最後無奈地搖頭感歎道:“我今天才發現.......你拍馬屁的功夫.....居然比你的劍術還高!明明是私拿的東西,居然還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阿契琉斯將衣襟係好,從懷裡拿出那個黝亮的銅煙鬥,用火石點燃,吸了一大口,煙霧從他鼻孔裡緩緩冒出。他瞥了眼小弗拉修斯,淡淡道:“公子哥,我沒有拍馬屁,我說的都是事實。我們這支隊伍,全靠布雷老大撐著,沒了他,那些亡命徒肯定會內訌,到時候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咱們兩個。我才不會像那些傻傭兵,明明隨時可能喪命,卻還啃著能把人砸暈的黑麵包,他們才是真的愚蠢,而且殘忍——你忘了他們之前還想對你動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