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兕子看到又有內侍與宮女腳步匆匆離開,多半是去忙著新年的宴席。
新年的宴席在承天門外的皇城中舉辦,皇帝一家在淩煙閣告祭完就要與群臣,同賀新年。
父子兩人與李道長正在走向承天門,通常這種慶賀都是父皇的主場,每當父皇與老將軍聚在一起時,總是最熱鬨的,李承乾心中想著,相較之下,自己反倒是與文臣武將們有些疏遠了。
承天門前已經擺好了酒席,城牆上還有些沒有融化的積雪,風依舊寒冷,有內侍正在城牆上高聲念誦著乾慶十一年的旨意。
不知不覺已在位十一年了,這十一年間大唐沒有大規模戰爭,僅有的兩場大規模的戰爭,也就是在帕米爾高原上的蔥嶺那場與大食人的遭遇戰,還有王玄策與天竺叛臣阿羅那順的戰事。
目前為止除了這兩次,乾慶這十年以來,一切都是安安穩穩的。
當皇帝一家來到承天門前,文臣武將們紛紛行禮,此番前來恭賀的還有不少是退下來的老臣。
英公依舊站在武將的最前後,站在英公身側的是盧公程咬金大將軍,身後還有一眾將領。
李承乾坐下來時,見到了站在武將隊伍中的公孫武達,而此番宴席還有多年不見的李思摩與阿史那社爾。
阿史那社爾的鬢發已白,胡子也白了一大片,他往口中灌著酒水又笑著與金春秋搭著話。
李承乾拿起酒碗,朗聲道:“朕與諸位共賀!”
“大唐萬勝!”
文武兩側的群臣紛紛齊聲高呼,“大唐萬勝!”
包括後方的許敬宗,於誌寧,褚遂良後方的眾多文吏也都站起身。
這個時候朱雀門外圍了不少人,人們都想要看看正在過今年的大唐皇帝,更難得的是今年可以見到了兩位皇帝。
有個孩子坐在父親的肩膀上,抬頭望向朱雀門內,見到高台上的人影,道:“爹爹,這個皇帝孩兒認識。”
那父親笑著道:“你怎麼會認識?”
“他長得好像與爹爹一起釣魚的那個爺爺。”
隔著這麼遠,自己也看不清高台上的身影,全當孩子看錯了,便帶著兒子離開。
隨著宴席開始時的鼓聲響起,前來圍觀坊民越來越多,駱賓王從人群中擠出來,道:“楊炯,人太多了,看不到裡麵的樣子。”
楊炯神色無奈又有些不甘心,道:“看來是沒辦法了。”
兩人走在朱雀大街上,楊炯又問道:“你老師還沒回來嗎?”
駱賓王搖頭,道:“還沒有。”
“有人說你老師是給皇帝辦事的。”
現在的駱賓王已有十五歲,此番老師又奉皇帝的旨意前往巡查運河,至今未歸。
楊炯所言的話外音駱賓王也能理解,這是長安城的傳聞,禦史台的李義府此番出去是給皇帝捉蟲殺人的。
也不知這個傳聞是從何而來,現在的皇帝喜捉蟲。
楊炯道:“走吧,我們去崇文館。”
駱賓王疑惑道:“是要去找盧照鄰嗎?”
楊炯頷首道:“盧夫子的課越來越少了,聽說來年盧夫子可能就要在朝中為官了,就不能在崇文館講學了。”
駱賓王道:“在下更想去文林館。”
“科舉及第之後才能去文林館聽課,現在就彆想了。”
“我們隻要去支教,也能去文林館聽課。”駱賓王的眼神中帶著鬥誌,道:“我今年一定要考過崇文館的考試,我就能成為支教的夫子。”
楊炯道:“我打算先去遊學。”
遊學之風大概是從春秋戰國時期開始的,其實在貞觀年間遊學之風才有重新起複的苗頭,而且能夠遊學的多數都是高門子弟,或者是世家子弟,就像是盧照鄰夫子那樣。
尋常人家的孩子想要遊學走遍各地,還需要考慮會不會在半道上餓死,更不要說遍訪天下名仕了。
自李唐一朝的支教興盛之後,如今的遊學之風已被支教之風取代,學子們隻要參與崇文館支教,便可以去各地支教,也就成為了遊學的一種方式。
而當朝中錄用的絕大多數年輕官吏,都有支教經曆,有了共同的話題。
支教代替了遊學,與遊學的昂貴與風險相比,學子們參與支教之後既能夠得到官府保護,還能夠得到月錢,回來之後還能當官,朝中解決了他們的後顧之憂,支教很自然而然地取代了遊學。
駱賓王覺得楊炯愛好中古遊學之風,來度過他的遊學生涯,怎麼看都有些不合適。
再者說,如今還活著的名仕有多少?
東夷大儒穀那律老先生,他兩年前就過世了。
至於現在的名仕有多少沽名釣譽之輩,若楊炯遊學拜在那些名仕門下,會不會被帶壞了,從此走上一條反唐的道路?
換言之,支教正在消滅名仕之流。
駱賓王,又道:“我覺得你應該去支教。”
楊炯道:“我會將遊學之路所見所聞都記錄下來,若我是最後一個遊學的人,那麼我記錄的書卷,就會是遊學學子的最後一卷。”
駱賓王對楊炯這種極具浪漫的設想沒有興趣,他的目光還是看向朱雀門,想看看如今的皇帝。
楊炯的家境其實很不錯,是關中華陰名門一係的子弟,自從他回到關中之後,任何的衣食住行都不擔憂。
駱賓王低聲道:“當年我跟隨老師在各地走動,皇帝殺的人太多了,就有了一些反唐的聲音。”
楊炯道:“什麼反唐?”
駱賓王道:“有些人想要借著各種由頭反唐,甚至還有人希望皇帝恢複九品中正製,你若遊學在外一定要小心這些人,將來你若是反唐,我一定會殺你。”
聽到對方十分嚴肅的話語聲,楊炯下意識縮了縮鼻子,低聲道:“我隻喜詩文。”
駱賓王還是叮囑道:“一定要小心。”
“我本就無心仕途。”
楊炯的確不是一個能夠在仕途上有所成就的人,他是一個喜歡詩文且浪漫的人,在他眼裡世間應該是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