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還未至,天氣依舊酷寒,冷風吹過時讓山上的鬆林晃了晃,抖落了些許積雪。
李泰走過一段上山的石階,又走了一段泥濘的山路,直到登上半山腰,李泰來到一個墓碑邊上,長出了一口氣。
王珪老先生的墓碑就在這裡,李泰站在石碑下的石板上,親手擦拭著石碑,擦洗乾淨之後,這才坐下來。
坐在墓碑邊,李泰順著墓碑的方向看去,坐在山腰上,放眼望去是一片白雪皚皚的關中,積雪還未完全融化,也看不到走獸與飛鳥,隻有遠處的村落還有些許的炊煙升起來。
李泰又在墓碑前將書信燒了,低聲道:“當年,老先生的教導青雀依舊記得,老先生不在之後,青雀依舊在專心編寫。”
“括地誌借由曆代典籍記錄,包括漢書與各代地誌,曆經五任編撰,直到如今蘇勖主持修撰,曆二十二年,共計五百六十七卷,得以成書。”
李泰的話語聲繼續道:“按照天下十道,共三百餘州,青雀不敢有疏漏,隻是書籍編撰沒有儘頭,今青雀成書括地誌,待後人再行補充,但在此書編撰上,定有老先生之名。”
言罷,李泰麵對石碑跪拜行禮。
王珪本就是魏王的老師,如此拜禮倒也沒什麼。
又是一陣風吹過,李泰站起身還顯得有些發福的身體,看了看四下,讓人將一些吃食放下,便離開了。
走在下山的山道上,李泰默不作聲地擦了擦眼淚。
“稟魏王,已安排好住處。”
看著天邊依舊是一片晚霞,風也變得冷了許多。
白天裡好不容易感覺到些許暖意,臨近入夜,寒風就將白天積攢的溫暖被消滅殆儘,很快就會變得更冷。
李泰在一處官衙休息了一夜,翌日再一次啟程回了長安城。
去過終南山的第二天的中午,這個時候感覺關中大地溫暖了許多。
至少在白天會讓人覺得寒冬正在一步步地離開,見到魏王的車駕回來了,蘇勖趕忙上前道:“魏王,書卷都準備好了。”
李泰依舊坐在車駕內,看著熱鬨的春明門,又見到一群學子正在出城,便問道:“他們這是去做什麼?”
蘇勖道:“說是去支教的。”
李泰側目看著,眼神落在這群學子中的其中兩人,問道:“那是姚崇與蘇味道嗎?”
蘇勖回道:“正是他們。”
“他們也去支教?”
蘇勖頷首道:“今年去支教的學子不少,回長安城的學子也多,當年文學館的李嶠如今也支教兩年,回來了。”
李嶠亦是一個近年來頗有才名的少年才子,當初就在文學館任職,再之後就去了崇文館參與支教,如今曆時兩年才回來。
李泰道:“他今年是要來科舉嗎?”
“多半是的,這個李嶠昨天回來還想拜謁魏王,隻是魏王去告祭王老先生了。”
李泰道:“近來本王會很忙,就不見他了。”
蘇勖道:“喏。”
魏王車駕一路進了城門。
之後,這位名叫李嶠幾次去拜謁魏王,但都被拒之門外了。
而傳聞中,魏王李泰一直都在忙著整理括地誌。
括地誌的編撰進行到了最後的階段,坊間朝野很快有了傳聞,括地誌成書就在這些天了。
不論崇文館,弘文館,西方館或者是文林館的學子都在打聽著括地誌的事。
而這些天文學館一直都關著門,就連訪客也不接見。
上元節前夜,皇帝下達了旨意,長安城解除宵禁慶賀。
歡慶一片的長安城中,李承乾看到了括地誌的第一卷書。
一邊看著,李承乾又問道:“青雀不親自送來嗎?”
蘇勖道:“魏王還在整理,待成書之後交由陛下,這是其中一卷。”
括地誌一共有五百餘卷,堆放起來可以放滿好幾駕車,但凡刊印都是十分繁重的事,甚至可以放滿一個書庫,整個書庫都是括地誌的書卷。
李承乾道:“朕會讓人安排一個學館,存放天下書籍,讓天下學子可以閱讀。”
蘇勖行禮道:“陛下聖明。”
聖明二字被說久了,李承乾已沒有什麼感覺,看著如今繁華的長安城,一切都是這麼安寧,這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也是擁有人口最多的大城。
而依靠這座城為生的人也越來越多,因此如今的長安依舊在不斷吸納人口,需要更多的人來勞作,以供這座城市運作。
同樣站在陛下身邊的於誌寧遞上一卷書,道:“陛下,這是洛陽送來的。”
李承乾拿過書卷看了一眼,笑道:“李義府又殺了不少人,恐怕上元節之後的早朝又有不少人要彈劾了。”
蘇勖一心都撲在括地誌的編撰上,朝中的事他不想參與,也從未過問,聽陛下這麼說,蘇勖一時也插不上話。
馬周笑道:“陛下,禦史台本就是彈劾朝臣的,恐怕此番禦史台內部也會亂起來。”
李承乾道:“那這就要好好問問上官儀了。”
幾人又笑了起來。
上官儀不在這裡,但陛下笑了,眾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蘇勖感覺有些融不入此刻的氛圍中,便躬身告退。
夜色,文學館內,李泰坐在燭台邊,還在翻看著書卷。
蘇勖走路屋內,行禮道:“魏王,臣去稟報過陛下了。”
李泰隻是點頭。
蘇勖又看向文學館內的眾多編撰,也開始整理書卷。
直到夜深了,一眾編撰都睡在了文學館內,李泰獨自一人手拿著一卷書,燭台火光的照映下,掛在牆上的八駿圖依舊還在。
想起當年父皇將八駿圖賜給自己的場麵,李泰重新坐下來,再看這八駿圖卻有另一種感受。
李泰覺得自己早已褪去了當年意氣風發,如今回首再看去,忽然間明白其實當年與自己同樣年少的皇兄,早已看明白了這些。
獨坐在燭台下,李泰還看著八駿圖,又想起了當年王珪老先生說過的話語,“做善事,行善道,是最快樂的。”
這是老先生教導時所言,當年漢時東平王劉蒼的話語。
東平王劉蒼也是一個文采出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