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姆說,他雖然沒上過醫學院,但也憑借著自己的能力,救治過不少人。他父親是位名醫,死於入島途中。他憑借著從小的耳濡目染與那幾本父親留下的書籍,自學成才。他曾在‘經輪裡’擔任醫務室大夫多年,但隨著年齡的增長與身體的衰老,再加上‘裡’內新一代的崛起,他便被他們辭退了。那年,他回到貧民窟北區,充當起了這片居民地帶的唯一醫生。
他的臉和手都很粗糙,而且紅彤彤的,就像剛被太陽烘烤過一般。他還擁有一頭濃密的灰發和滿臉倔強的皺紋。他確實很高,足有一米九之巨,可他卻總是駝背,所以看上去又矮了許多。
“恢複得還算不錯,”古拉姆在觀察過拜蘭的舌頭後說道,“再休養幾天,估計你就可以下床了。小子,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古拉姆說他的腦部遭受過重擊,有輕微的腦震蕩與記憶障礙。
拜蘭點點頭,“拜蘭,拜蘭·霍姆。”
“之前做什麼的?”
“傭人。”
“傭人?你是城裡人?那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古拉姆的雙眼一眯,“是被瘋牛抓過來的嗎?你是欠了他的錢,還是去了他的賭場?”
“我就在他那裡工作。”
他不應該說實話的。古拉姆的臉瞬間變了模樣,原本健康的彤紅化成紫黑相間的顏色,憤恨與警惕也在頃刻間從他的眼睛裡噴射出來。老人的眉毛豎起來,狠狠地瞪了他一會兒,又突然檢查起他的胳膊和後脖頸。
粗糙的手指在拜蘭的身上攀爬,如同滾燙的鋼條。他很不舒服,卻又無力反抗。
最後,他還把他的被子和上衣掀開了。乾癟的肚子與沒多少肉的胸膛呈現。老人像觀察一塊肉似的觀察起他。拜蘭有點冷,他試圖推開對方的手,“大爺,冷。”
可老人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甚至還檢查起了他的後背——他將他翻了過來。
半晌後,他問,“小子,你紋身呢?”
“我沒紋身。”
“你不是流氓?”
拜蘭搖搖頭,“不是。”
“那你怎麼會在瘋牛那裡工作?”
“我叔叔介紹我過去的。我媽媽病了,家裡麵缺錢,工作又不好找,所以我就……”
老人的手離開他的身體,然後將他扶正,又幫他蓋好被子。他眼中的警惕與憤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落寞與悲傷。
“那些人都是該死的混蛋,”老人告訴他,“等病好了,你就彆再回去了。我兒子就是被他們害死的……他被抓了壯丁了,然後就……死在他們手裡了。據說,他的屍體被丟進了海裡……”
拜蘭不知該說些什麼話,才能安慰到對方,他也不禁想起在‘逼單房’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欠了瘋牛錢的人,也都被折磨得失去了人樣。被丟進海裡……就是他們的結局嗎?也包括那些在工廠裡乾活的人,是嗎?腦子突然痛起來,模模糊糊的記憶中,他好像打了瘋牛一拳,他似乎還承諾了對方什麼。腦仁就像被針紮中,他連忙轉移注意力。疼痛稍緩。
“那你怎麼掉進海裡的?犯錯了?”
拜蘭記不清楚了,他搖搖頭,“想不起來了。”
老人歎了口氣,“那就彆想了,容易頭疼。”
“嗯。”
“對了,你的事,彆讓梅赫琳知道。我怕她會問你,見沒見過她兒子。”古拉姆道,“哈妮婭的父親,也是被他們害死的。”他看向拜蘭,“梅赫琳找了他好幾年了,她堅信自己的兒子沒死,她也堅信某一天,在某處海灘邊,能找到自己的兒子。這是她能夠活下去的理由,也是她僅剩下的動力。你彆打碎它。”他頓了一頓,“你之所以能獲救,就是因為梅赫琳常年在海邊尋找兒子……她歲數大了,也快到頭了,所以,你彆打碎她的夢。”
正說著話,電燈突然熄滅。屋子內瞬間變成漆黑一片。
“該死的混蛋!又無故斷電!電費還要漲是嗎?他媽的!”老人一邊罵一邊打開手電。他走了出去。不多時,外麵紛紛擾擾一片,似乎是附近的居民都聚集過來了。
“……快給阿巴斯打電話,這沒電怎麼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