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過去,左千子總是習慣性地梳著中分發型,露出光潔的額頭,兩邊長長的黑發巧妙地遮掩著耳朵上的助聽器。她有一雙圓圓的杏眼,長長的睫毛,總給人一種安靜、內向,甚至有點楚楚可憐的感覺。她平時話很少,總是習慣性地對大家露出大大的仿佛無憂無慮的笑容。成果不是沒想過,那笑容背後是否藏著不為人知的苦澀,隻是他從未真正嘗試去了解,去了解這個可能獨自背負著沉重心事的女孩。
此刻,成果將之前所有的疑點,包括泄密、內應、導致同伴陷入危險……等等壞事都套在左千子身上,然而,套不進去,怎麼看都覺得荒謬和不協調。成果對左千子的了解實在太少了,或許一直以來都被左千子的外表欺騙了,但他的內心深處又有個聲音在強烈地表示抗拒:他不願意相信是左千子做的。但他又想不通左千子為什麼這麼做,於是他感受到比憤怒還不舒服的感覺。
“我們先……回去。”漁子霏用力拉著仿佛石化了的成果,疲憊地說道,“回去再說。”
成果沉默著跟上漁子霏的步伐,但他沒有鬆開手,而且手上的力道大得驚人,他死死攥住左千子的手腕,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將她從那片被月光照得一片清冷的籃球場拉離,朝著二號飯堂的方向踉蹌走去。
三人沉默地走在寂靜的校園小路上,周圍很安靜,隻有淩亂的腳步聲,和左千子壓抑的啜泣聲在夜色中回響,氣氛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世上,想不明白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即使真相就血淋淋地擺在眼前,也難以看清那如同迷宮一樣的人心。人心難測,大概就是這樣吧。
有些痛苦,會像烙印一樣深深刻在靈魂深處,旁人永遠無法真正體會他人靈魂被灼燒的滋味。
“左千子”這個名字,是她的奶奶起的。一個承載著沉重期盼的名字,所謂“千子”,也即祈求下一胎能得個男丁。
對於左千子的降生,奶奶對兒媳的不滿幾乎溢於言表。在老人根深蒂固的觀念裡,女娃就是“賠錢貨”,生了這麼一個賠錢貨,怎麼可能給她好臉色看。
許多人無法理解,同樣身為女人的奶奶,為何能如此刻薄?左千子的媽媽,更是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
麵對婆婆的絮叨、埋怨甚至是指責,左千子的媽媽隻能把這種苦澀咽進肚子裡。那個年代,一個沒有房產,沒有工作,還帶著一個女兒的女人,離開夫家幾乎寸步難行。所以,她也隻能選擇了隱忍。
剛出月子不久,婆婆就急不可耐地催促她再懷一個。似乎生怕又是個“賠錢貨”,老人四處搜羅街坊鄰裡的生子偏方,一股腦兒地灌給兒媳,仿佛這樣就能一索得男,抱上孫子。
各種古怪的方子怎麼可能有效,當然吃壞了左千子媽媽的身子,肚子遲遲不見動靜。奶奶越發焦躁,時不時就攛掇兒子和他老婆離婚。夾在中間的左千子爸爸,是個沒責任心的男人,既做不了母親的好兒子,也成不了妻子的好丈夫,隻會懦弱地選擇逃避,躲進酒精或牌桌裡。
煎熬了三年,左千子媽媽終於再次有孕。奶奶高興得像是忘卻了所有不快,將全部熱情都傾注在“懷有香火”的兒媳身上,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這份難得而遲來的溫情,也讓左千子媽媽臉上的陰霾漸漸散去。
然而好景不長,不到三個月,她流產了。奶奶的怒火再次被點燃,所有的失望和怨氣統統化作尖酸刻薄的數落,甚至貶毀兒媳是“掃把星”。她全然忘了,那些所謂的偏方,或許才是流產的真正罪魁禍首。
左千子爸爸厭倦了家中無休止的爭吵和壓抑的氣氛,開始在外麵尋找慰藉,在彆的女人溫柔鄉裡尋求片刻的安寧。
孤立無援的左千子媽媽,看著懵懂的女兒,心底竟慢慢滋生出厭惡。心想如果不是這個女兒,如果不是生不出兒子……沒錯,一切的委屈都源於這個小小的女孩身上。是她害了自己。
被父母疏於照料的左千子,在五歲那年發了一場可怕的高燒。小小的身體在床榻上足足滾燙了整整兩天,竟無一個大人察覺。當媽媽發現時,孩子已經燒得迷迷糊糊,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媽媽慌亂中抱起女兒衝向村裡的小診所。診所的醫生給左千子打了一針強效抗生素。
燒是退了。可沒過幾天,左千子驚恐地發現,世界變得一片寂靜。她聽不見了。從此,左千子被巨大的恐懼包圍,她那顆幼小的心靈開始失去光亮,她誤以為大人們所有的爭吵都是因為自己不好。因而,她不敢說,不敢告訴任何人自己失去了聲音的世界。
直到三個月後,爸爸才遲鈍地發現女兒的不對勁,帶她去了城裡的大醫院。診斷結果如同晴天霹靂,這時,這位父親才知道女兒失聰了。震怒的爸爸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妻子。而左千子雙耳失聰的事實,也成了壓垮這個家庭的最後一根稻草。在奶奶的強勢乾預下,父母終於離婚。左千子跟著媽媽,回到了外婆那間破舊的老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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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沒有助聽器,左千子有長達兩年多的時光,都被困在無聲的牢籠中。她看不懂媽媽翕動的嘴唇在說什麼,隻記得那張臉永遠板著,寫滿對自己不滿,寫滿對生活的愁苦。直到七歲那年,一個鄉村公益援助組織注意到了左千子的困境,為她免費配上了助聽器,並進行了三個多月的語言康複訓練。久違的聲音世界,終於再次向左千子重新敞開。
但是,重新聽到聲音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快樂,聲音的世界裡沒有歡聲笑語,灌入耳中的,常常是媽媽不耐煩的責罵。
這位媽媽並沒有因為女兒能重新聽見而感到喜悅。她看到左千子耳朵上掛著的助聽器,看到那副滑稽的樣子,反而加深了她的女兒的厭惡。帶著女兒出門,旁人投來的異樣目光更讓她如芒在背。最終,生活的所有不如意,都化作了憤怒,這位母親竟然遷怒起自己的女兒。
左千子四年級時,外婆去世了。外婆家的叔伯們收回了老屋。這位走投無路的媽媽,攀附上了一個在城裡打工的男人。然而沒過多久,這個玩厭的男人也消失了,隻留下出租屋裡的一對母女倆。絕望和憤怒無處發泄的媽媽,隻能抄起晾衣架,狠狠地抽打左千子。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有時,左千子會悄悄摘下助聽器,這樣,世界就隻剩下無聲的影像,聽不到那些刺耳的來自親生母親的咒罵。
失去依靠的媽媽對生活徹底絕望。一個陰沉的午後,她買回來一包木炭。她先下灌下幾瓶劣質的白酒,然後用膠帶仔細地封死了門窗縫隙,接著將木炭倒進一個生鏽的鐵臉盆裡。她沒有看角落裡的女兒一眼,隻是點燃了炭火,便一頭倒在床上昏睡過去。左千子看著沉睡的媽媽,又看了看盆裡那堆並未燃起的黑色木炭,懵懂的她並未多想,隻是像往常一樣,爬上窗台,默默看著樓下人來人往。觀察行人是她僅有的樂趣。
不知過了多久,這位媽媽醒來了,她看到那一盆並未被點燃的木炭,竟瘋狂地大笑起來,笑到眼淚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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