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至殿外,宋靈淑捧著出入宮禁的符牌有些恍惚。
劉內侍隨後而出,臉上笑意滿懷開口道:“明日一早,還請宋長史準時到殿外聽宣。”
”謝劉內侍提醒!”宋靈淑恭敬道謝,遲疑少許,好奇問道:“不知宋侍郎所涉何事,為何會與洛陽留守府有關?”
先帝時期,留守府內一切事務皆由朝中所管。直到五年前,才將留守府財政內務分離開,隻需每年向尚書省申報。叔父怎麼會突然與留守府賦稅賬目有關聯……
她想不明白,就算叔父想將堂兄調回洛陽,也不敢膽大到這個地步。
劉內侍遞去安撫的眼神,緩緩道:“這是五年前的一筆爛賬,至今還壓在戶部那裡。半個月前,長公主命人清查河南府與留守府,正好翻到了這起陳年舊事,這才命戶部在年末將此事查清楚。”
“宋侍郎拿出的賬目與五年前的戶部年末合計不符,這裡麵的大多都是虛報,長公主才命宋侍郎重新再查……”
一番話半藏半露,宋靈叔聽他說了結果,卻沒說具體是什麼爛賬,也不好再多問,準備告辭歸家。
劉內侍微笑隨同,準備一路送至宮門,邊走邊微笑道:“咱家還要謝謝靈淑讓人送來的茶葉果點,太合我口味了。”
隨後壓低了聲音,“刑部案子立審完,潘暉就在牢裡莫名暴斃,潘家家主及幾位主事被判處斬,朝中聯名為中書郎上書,僵持不下,這事算擱下了。中書郎已經主動告假半年……你無需要擔心,眼下他們自顧不暇,躲還來不及。”
擱下的意思就是不再作處置,潘家雖然已經倒了,潘常新卻被保了下來,看來她還是小看呂是聞。
她眼神微閃,停下來腳步,忙拱手道謝:“多謝劉內侍告知,有您的話在,我還需要擔心什麼?”
劉內侍似乎想到了什麼,眼中鋒銳一閃,語氣越來越冷,“明年銓選在即,有人已經迫不急待……算了,眼下還早,就先不與你說這些了……”他擺擺手,換成了笑臉,“林家與殷家的女兒已經入京,長公主安排她們進了玉溪書院……”
劉內侍說了一路,幾乎將這兩個月內發生的大小事儘數道出,包括了榮國公範郇複職之事。
她明白這是長公主的意思,就不知明日會給她安排什麼差事。劉內侍特意提到銓選?或許長公主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是否故意說出來,就是想讓她私下去探查?
銓選在每年開春,從入冬開始,各地候選進士們就會入京,這是除了科舉外最熱鬨的時候,也是攀附之風最盛的時候……
快到宮門處時,劉內侍微笑叮囑道:“這幾月還算太平,你可以在書院休息一段時間……明日記得早些入宮!”
聽到這話,宋靈淑才鬆了口氣,意味著現在沒有緊急的事需要她去辦。
她悠悠然道了謝,這才邁向宮門。
申時已過,日漸西斜,內宮來往的內侍宮女並不多。宋靈淑衣著打扮與內廷宮女不同,獨自一人出宮顯得極為顯眼,巡查的守衛不禁側目打量,直到看到腰上的符牌時,才收回眼神。
感覺到巡查的目光,宋靈淑微微皺眉,她怎麼感覺宮禁越來越嚴……
回想起年初,她去江州時,長公主更換了南衙右衛統領,難道皇城的統領也換了人?
宮門口長街,一個陌生的內侍疾跑而來,巡查的守衛視而不見,顯得已經知道來人的身份。
宋靈淑才走出宮門十幾丈遠,就被內侍攔了下來,內侍身上的衣服與劉內侍品級一樣,年紀卻要小很多。
“聖上有召,請宋姑娘前去明華殿。”
“聖上?”宋靈淑頓時驚愣在原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聖上從未召見過她,這次所為何事?宋靈淑急忙回首望了一眼,劉內侍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長街儘頭,她已無人可求助。
年輕的內侍板直了腰,打眼看著宋靈淑,對她的猶豫有些不滿。腰上掛的符牌確實是內廷近侍,也隻有聖上身邊的人才能用。
宋靈淑壓下內心的惶恐,倉促行禮:“微臣遵命,請帶路!”
……
明華殿內,一縷金色夕陽透過窗欞照入。
太子李麟在案前正襟危坐,小臉忽而凝重,忽而露出苦惱的神色,抓著筆杆久久沒有下筆。
內侍腳步輕快進入,俯身在榻前小聲傳話。
李勤闔眸半臥在榻上,臉色呈現一股青綠之色,嘴唇沒有絲毫血色。他剛要開口,突然湧起一陣猛咳,守候的幾名內侍手忙腳亂,撫著他的胸口順氣。
李麟甩下筆上前攙扶,卻被一雙形如枯槁的手按住,“麟兒,你先回去吧。”
“父皇,你……多休息。”
“去吧……”李勤擠出一絲笑,微抬起手揮了揮。其他內侍將李勤扶正,給他披上了麾衣。
太子李麟一出大殿就見內侍正帶著一位女子而來,他立刻隱藏起臉上的擔憂,駐足片刻,才認出來人是誰。
“原來是宋長史回來了……你去見過姑姑了嗎?”
宋靈淑早預想到太子會在這裡,主動上前行禮,“已經向長公主回稟,得知聖上召見,這才趕來。”
李麟聽出話中意思,稚嫩的臉上浮起一抹令人看不明白的笑,“孤聽聞,涼州防衛所副使通敵叛國,將布防圖泄露給了突厥人,這才引得突厥來襲。而這位副使,正是由涼州刺史舉薦,不知宋長史可有細查這二人之間的關係?”
“微臣在審問副使戴迅時,正是他主動道出他與湯刺史的關係,可……微臣還未來得及細問……湯刺史就失手殺了戴迅!”
“失手?”李麟皺起眉,“審問時便拿刀殺人,這可不是失手?”
宋靈淑心下一沉,忙回稟道:“微臣當時便是如實稟告,後來,內侍已經帶著調令而來……”
她不知湯思退主動上書說了什麼,從防衛所回來後,劉武已經去過涼州府衙,關於湯思退的調令,皆是由朝中眾臣決定,她可不想擔上隱瞞的罪責。
“孤隻是想知道當時發生了何事,如果湯刺史當時是故意殺了戴迅,擔心戴迅說出對他不利的話,那先前的處罰就太輕,大虞可不能放任這樣的人在外為官!”
“微臣回去再細寫一份,明天交給太子殿下。”宋靈淑額頭已經冒汗,盼著這位小太子彆把她拉進來,另外找個人去查湯思退的過往。
李麟笑點頭道:“父皇正等著宋長史,孤就先走了。”
“恭送殿下!”她擦了把汗,心道:在涼州的日子太平淡,她差點忘記朝中關係錯綜複雜,有些人背後站著何人誰也不知。湯思退調令一事透著詭異,或許還真有人想做什麼……
不管如何,她暫時不想涉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