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舞弊案發生後不久,禮部司的人也被清查,那個黃主事與禮部侍郎有私交,很快就被革職。後來由我清查禮部司是否還有參與舞弊的官員,有人揭發黃主事故意扣下考卷,卻說不清到底是哪位考生的。”
“我不知這位黃主事是否與當年蒲州凶殺案的凶手有關係,當時,禮部已經將考卷呈上去,我是在核對名單後,才查出他扣下考卷,考生名字叫鄭柞。”
“那位黃主事被革職後已經不知去向,現如今,禮部司主事已經換人,便沒將此事公開……直到馮衍案發生,我才覺得這個名字有幾分耳熟……讓人從藏庫中,將蒲州的案子找了出來。”
宋靈淑想起在大理寺查到關於鄭柞的消息,當時莊於淳評鄭柞此人,時運不濟,有才無命!
如今看來,少年亞元出身的鄭柞時運不濟或許是真,有才無命卻是人為導致。
“這個黃主事叫什麼名字?”
陸元方思索一陣,“黃義澤。”
宋靈淑拿起卷宗,微笑道:“借我帶回去細看,明日一早我再送回來。”
陸元方想也沒想,笑著揮手道:“拿去吧,一會兒我去填寫案卷調取記錄。”說罷,他又想到了什麼,提醒了一句,“如果你要通過鄭柞詢問林禕之事,最好今日就去一趟大理寺。”
明日一早,鄭柞與羅元慶就要被差役押往登州流放。
……
宋靈淑沒耽擱時間,在馬車上就將卷宗仔細看了一遍。
蒲州這起盜竊凶殺案最關鍵的點,正是鄭柞與林禕的證詞。他們二人不僅與盜竊者黃誌益相識,還曾受同一位老師教習,是關係十分親近的同窗好友。
正是在這層關係下,這二人才更不可能作偽證,出言誣蔑。
州府的驗屍結果表麵上並沒有太大問題,現場卻並未發現行凶的凶器,後腦的傷口描述上是被利器所傷,但也有可能是被石頭所砸。
死者倒下的地方有留下腳印,經差役核驗,與黃誌益腳上所穿鞋子大小一致。
死者是蒲州有名的富商之子,他向書院狀告,說黃誌益偷走了他的東西,書院派人去搜時,果然找出了丟失的東西。
幾天後,鄭柞與林禕同時看著黃誌益與死者發生推搡,當天夜裡,又看見黃誌益偷偷去了死者的臥房。
次日一早,富商之子被人發現死在門外的花叢中。案子審得很快,人證物證很快便找到,第二日便提交刑部核查,黃誌益也在牢中自儘而亡。
宋靈淑雙翻看了陸元方查到的禮部司舞弊官員供詞,那位黃主事花了不少錢打點,其他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什麼都不知道。
鄭柞並非名門之後,更非高官之子,隻是默默無聞的普通舉子,幾年科舉考下來,黃主事這點小動作也沒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隻有與他相熟的同僚知曉。
如果當年蒲州那起案子,黃誌益是在牢中蒙冤自儘,黃主事又為何沒有為他平反,隻是不斷阻止鄭柞的科舉之路……
事實究竟如何,她尚猜不到,但鄭柞定然對林禕的事有所了解,她得先把人留下來,待問清楚後再行流放之刑也不遲。
大理寺內。
莊於淳翻看了蒲州的卷宗,不禁嘖嘖出聲,趁著皇城各部還未下衙,讓人去吏部查找官員牒譜,看看這個黃誌益是黃主事的什麼人。
大理寺距離吏部有點遠,兩人等了兩刻鐘,差役才氣喘籲籲跑回來,手中拿著一本折子。
兩人接過細看,黃義澤,蒲州人士,永興四十六年進士……同籍有兄弟一人,名:黃誌益。
“難怪這位黃主事千方百計要截下鄭柞的考卷,敢情是為了自己的弟弟報仇。”莊於淳雙眉微挑,看向宋靈淑道:“如果黃誌益不是殺人凶手,那鄭柞與林禕當年就是在做偽證,凶手另有其人。”
“如果黃誌益真的是殺人凶手,他的兄長也有可能會在暗中報複出堂作證的鄭柞……”宋靈淑搖頭失笑,“光靠這些案卷無法得知真相,隻能先去問了問鄭柞。”
大理寺地牢內,夕陽的餘暉從石牆的小孔鑽入,微微照亮牢內之人。
鄭柞雙眸失神,伸手托住這抹即將消失的餘暉,像在對待無比珍視的寶物。
宋靈淑站在牢門外,看著裡麵的人呆愣愣,輕輕敲響鐵鏈。
“鄭柞,你可還記得黃誌益?”
鄭柞聽到這個名字,雙手像觸及到尖刺,顫抖著迅速縮回袖中,彆過臉去,開口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可還記得林禕,你與他同時上堂作證,親眼看著黃誌益與他人起衝突,晚上偷偷去了那人的住處……卷宗所記,你們三人皆拜在一位師長門下,同窗三年……”
“彆說了!”
鄭柞緊蹙起眉頭,像在忍受著無法承受的折磨,“你到底想問什麼?”
宋靈淑小聲讓差役打開了牢門,隨著鐵鏈聲響起,裡麵的鄭柞腳步不斷往後退,好似擔心她會舉著刀進來殺人。
“你在怕什麼?”宋靈淑踏入地牢內,不斷打量著鄭柞的神色,“這起案子的卷宗我已經看過,隻有你與林禕看到黃誌益偷偷去了死者的住處,想必你十分清楚黃誌益是不是殺人凶手……”
鄭柞咬著牙,雙眸露出一絲尖銳,“我隻說看見黃誌益去了江淇的住處,從未確切說過黃誌益就是殺人凶手,案子是州府所判,姑娘怎麼不去詢問蒲州刺史?”
倚在門外的莊於淳看到鄭柞像一隻退無可退的刺蝟,舉起全身的刺以作反擊,頓覺有趣。
他冷笑了一聲,語氣悵然道:“我們問你這起案子的真相,可不是一心想幫黃誌益翻案。黃誌益已經死了近十年,你不想提起此事,可有人卻並不想讓你忘記此事……”
宋靈淑看著鄭柞有幾分心虛的模樣,不禁歎息,接著道:“黃誌益的兄長叫黃義澤,是禮部司主事,今年春闈舞弊案發生後,被刑部查出他曾多次舞弊,他每年花錢打點歸整考卷的官吏,獨獨將你的考卷扣下……”
“你屢考不中,或許並非你才學有所欠缺,而是根本就沒有你的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