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恢複功名是不成的,全城學子都知馮衍案,對幫凶鄭柞毫無懲罰,豈不是違背了朝廷律令,引得人人爭相效仿?
雖有科舉考卷被人偷換的前因,後又戴罪立功,但此案特殊,輕飄飄赦免隻會令朝野內外不滿。於鄭柞而言,隻會引來更多爭議。
“臣提議,不恢複鄭柞的功名,按尋常考生的資格,給他一次重新考進士科的機會。即便他金榜提名,及第登科,也終生不得進入吏部詮選,不得授職派官。”
“那豈不是空歡喜一場?”長公主驚訝道,“如此這般倒像戲弄,還不如本宮免了他的流放之刑,給他另派一個閒職遠差,也算不辜負他一身才學。”
宋靈淑抬頭微笑,“科舉屢屢落榜是鄭柞這輩子的執念,他原以為是自身不濟,才變得意誌消沉。而今才知,他每一次用儘滿腹學識提交上去的考卷,從未出現在評考官的桌上。”
“臣覺得,這會是他終生的遺憾。不管將來如何,給他一次機會,將這份考卷交上去,也算給這十幾年失意痛苦劃上一個終結。”
長公主沉思片刻,深覺枉費此子才能,甚是可惜,“不如這樣,本宮寫兩份詔,免除流放刑徒,看他是要科舉無功名,還是閒職遠差,由他自己來選。”
“謝殿下!”
……
出了宮門,宋靈淑帶著詔書先去了一趟大理寺。
蘇廷尉早有所料,依詔書所說將,命人寫好赦免文書,提交到刑部複核。
她帶著詔書回到北衙地牢時,崔媖娘已經帶著江湜回了西京。江湜被羽林衛郞將帶去審問,薛綺正詢問她一路上遇到的事。
鄭柞看到兩份詔書,手止不住地顫抖,很想打開看看,又擔心這一切都是夢,又惶恐又驚喜,站在原地不斷來回踟躕。
薛綺見他猶豫了許久都不敢看詔書,搶過來當麵念一了遍。
鄭柞聽到詔書所寫,雙膝跪地,匍匐著久不言語,隻發出極力隱忍的嗚嗚哭聲。
宋靈淑見此,輕歎,“馮衍案事關陛下與長公主的謠言,也關係著軍器監的兵器遺失案,涉案之人不能輕易賜複,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不知你要如何選擇?”
賜複,即是恢複功名,允許其重新參與評考或官複原職。
鄭柞雖隻是一個並不起眼的舉子,在京中眾學子看來,恢複一個殺人者幫凶的功名,對他們極為不公平。何況此案關係重大,並不能以常理論之。
鄭柞的目光一直看向允許科舉的那份詔書,對另一份差職絲毫不在意。
“草民感謝長公主殿下恩典,往後必定日日三省吾身,懺悔罪過,行善助人。”鄭柞朝著兩儀殿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眼中虔誠無比。
薛綺笑道:“選了考科舉,就沒有這份差事,你真考慮好了嗎?哪怕你才華出眾,考上狀元,也空有其名,不能入朝為官,更無功名可言。”
“你能擁有的,僅僅隻有虛名!”
“至死無悔!”鄭柞目光堅定,穩穩接過了詔書。
宋靈淑早料到鄭柞所想,一開始就沒想給他求個外遣的差事。不能入吏部詮選,便是不能任流內官,流外官卻不在此列,有才能無功名者,也可擔任。
普通的流外官隻有各衙署吏使,更高的流外官職,如長公主與陛下親自選派,屬於親信幕僚,隻記在府內,俸祿也不歸朝廷管。差事都由上麵決定,多數時候不是在外傳信,就是秘密探查。
鄭柞未起身,緊接著朝宋靈淑跪地三拜,揖首道:“感謝宋中丞提舉之恩,若非宋中丞給我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我還不知能否在流放途中活下來。”
宋靈淑後退一步,見他堅定要拜,才沒躲開。
“你也該感謝你自己,尋常人屢屢落榜,早已被磨平了誌氣,哪能在嘲笑侮辱中,堅持十年之久!你有如此堅毅不拔的心性,日後也必能闖出一番自身成就。”
鄭柞眼含熱淚,笑容卻真摯無比,“我不為虛名,隻想重新走一遍過去的路,再從過去走出來。往後不論風雨,再也無法動搖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