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成蟜宮。
按照秦製,已經封君的嬴成蟜不得住在宮中,應該住在封地。
隻是先王活著的時候沒提此事,秦王政繼任後也沒提此事,於是也就這麼地了。
王宮說到底是秦王的宮殿,是秦王的家。
秦王願意讓誰住,誰就住。
自從公子成蟜重新入住成蟜宮,這裡顏色一下子便鮮豔起來,從黑白二色直接進化到五彩繽紛。
掌文書、記錄後宮事宜、諸宮宮女之長的女史大人都常來成蟜宮走動,說一入成蟜宮心情都明媚了,實名羨慕分管成蟜宮的長禦。
長禦乃是高級女官,統領一個宮群的宮女。
按秦製,各宮群長禦級彆同等,不分上下。
但實際上,根據宮群不同,長禦之間也分三六九等。
嬴成蟜未歸成蟜宮時,成蟜宮的長禦泯然眾人,在一眾長禦中毫不起眼。
嬴成蟜回歸短短數月,成蟜宮的長禦地位直線升高,悄沒聲息得就攀至巔峰,和華陽太後所住宮室甘泉宮的長禦肩並肩。
諸多宮群新來的宦官、宮女,不知道為何成蟜宮這麼一個公子的宮室群,地位能夠如此之高。
今日,他們似乎知道了。
鹹陽秦王宮分五宮,東西南北中。
成蟜宮屬於中宮,卻又獨立於中宮之外。
這個獨立,是指一切都獨立,包括武備。
十月,午時,陽氣最盛之時。
烈日高懸於中天,依舊不見暖。
上一刻還洋溢著喜氣的成蟜宮,這一刻就滿是肅殺之氣。
雜亂的腳步聲踏碎了午睡的美夢,甲胄的寒光不斷在成蟜宮宮門下閃爍,一次又一次。
成蟜宮普通侍衛,共有百人。
另設百將一人,屯長兩人,什長十人,伍長二十人。
秦王政元年,十月,二日。
長安君率成蟜宮武備入章台街,衝入相邦府。
尋相邦未果,砸相邦府以泄憤。
相邦府外,一直井然有序的秦人亂成一鍋粥。
老人慌亂避讓,一些生於鹹陽長於鹹陽從未見過亂象的婦人和孩童更是啼哭不止。
更多的秦人瞠目結舌,一些心性堅定得男子已是選好安全的觀看點,看著這十年難得一遇的熱鬨。
煙塵大起於平地,似是天宮墜凡塵。
轟隆巨響朝天闕,碎瓦塊磚砸地靈。
秦惠文王為張儀所建造的,迄今為止有近百年曆史的相邦府,真正成為曆史。
齊國來的公主和姬夭夭同乘一輛駟馬高車,全程目睹了這場……暴亂。
未得王令,砸相邦府,田顏對此隻得定義為暴亂。
這位公主得知嬴子擁有的成蟜宮不是宮室,而是宮群的時候震驚了一次。
在成蟜宮兵力儘出的時候震驚了一次。
在這一百三十三名秦國銳士在嬴子一聲令下,毫不猶豫砸毀了相邦府時震驚了一次。
三次震驚,一次比一次劇烈,一次比一次想不通為何秦國能容下嬴子。
宮群還好說,表明秦國前幾任君王對嬴子的寵愛。
能指揮的動成蟜宮一百三十三名銳士,這就很是離譜了。
中宮不僅是嬴成蟜宮群所在,也是秦王政休息之所。
臥榻之旁,酣睡一百三十三人,秦王怎麼睡下去的?
更離譜的是。
這酣睡的一百三十三人對嬴子令行禁止,醒來就是最勇猛的虎狼!
秦王宮中,不是沒有人想過阻止這些虎狼,可說話的這些貴人沒一個頂用的。
彆說阻止虎狼出籠,連阻礙一下都做不到。
這也難怪。
秦孝文王帶走了除華陽太後羋不鳴外的所有妃嬪。
先王秦昭襄王一生隻有趙太後姬窈窕、韓國女姬夭夭二女。
秦王政年幼,尚未納妃。
滿打滿算,秦王宮中地位在嬴成蟜之上的就隻有秦王政、趙太後、華陽太後、夏太後四人。
秦王政、趙太後、華陽太後昨日去了雍城,現在還沒回來。
夏太後為人遺忘,也遺忘於人。
先王尚在世時就樂於幽居,隻在先王繼位時於人群前現過一次。
四人不出麵。
不管是宮女之長的女史呼喝,還是宦官之首的宦者令試圖阻止,都沒個鳥用。
軟的不行,那硬的呢?也不行。
秦王宮士卒有兩套體係。
一套是衛尉掌管的宮門衛屯兵,即看宮門的士卒、宮牆上的銳士。
一套是郎官掌管的宮殿掖門戶,即諸宮群外值守的郎官、在王宮中巡行的郎官。
衛尉、郎中令皆是九卿,都隨著秦王政去了雍城還沒回來。
二人不在,王宮城防由二人副手接管。
即衛尉丞、郎中丞。
這二人作為僅次於九卿的高官,和王宮中那些新來的宮女、宦官可不同。
二人親眼看著公子成蟜長到現在,目睹了這十餘年的歲月變遷,對公子成蟜知之甚多。
得知成蟜宮士卒儘出,二人暗中觀察這些士卒行動路線,發現是向中宮外行而不是中宮內。
二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沒看見,放行。
隻要不在王宮中鬨事,那他們就沒責任。
至於在外麵做甚……愛做甚做甚,反正他們是不可能領兵阻攔的。
他們可沒忘記,當年先王還是太子的時候,陳中宮總計三千餘兵馬於成蟜宮下,喝令公子成蟜開宮門。
公子成蟜領軍對峙,愣是拖到秦孝文王到,一直沒給開。
太子都說不聽的成蟜宮士卒,能聽他們的?屁!
真敢硬攔,成蟜宮中這些士卒是真敢跟他們乾!
王宮內沒攔住,王宮外那就更攔不住了。
出了中宮,就是有官府一條街之稱的章台街。
新年期間,各大官府都隻留有一定輪值人員,其餘皆休沐。
這些官府彆說沒反應過來。
就算反應過來了,所有官府留下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一定夠一百三十三名披甲銳士打的。
而負責保衛鹹陽的士卒叫做衛卒。
這些衛卒為內史、太尉各掌部分。
內史、太尉都去了雍城,隻留有各自副手。
內史丞、太尉丞這兩人倒是沒有衛尉丞、郎中丞那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鹹陽出亂子,二人難逃責。
但等他們得知消息,命令衛卒前來的時候,原地隻留下了殘垣斷壁,為時已晚。
二人欲哭無淚,心中咒罵不已。
甚的嬴子?
這不還是那個囂張跋扈、無法無天的公子成蟜嗎?
他國人都瞎了眼嗎?
誰又招惹他了?
招惹你平常招惹啊,你彆在內史、太尉走的過年期間招惹啊!
雍城發生的事,鹹陽除了嬴成蟜外沒有幾人知曉。
自然。
沒有幾人能猜到公子成蟜為何拆了相邦府。
僅有知情的幾人結合前因後果,猜到公子成蟜是為了那個死去的隱宮女,皆歎然。
重情重性,這就是公子成蟜的性情。
生子當如公子成蟜,交友當交公子成蟜。
申時三刻,李一宮。
收拾完畢,做好遠行準備的嬴成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