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殺!”
“平叛!殺賊!”
兩個年輕聲音極為嘹亮,略帶那麼一絲沙啞,傳遍戰場。
章節心中一寬,手中秦劍慢上一絲,被一個衛卒刺在肩膀。
劇痛使他清醒。
他吃力咬牙奮力一劈,在衛卒胸前甲胄劈出一道血痕。
援軍已到,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撐住,撐住援軍支援!
若是死在黎明之前,榮華富貴錦繡前程就差那麼一步,他死不瞑目!
“殺!”他嘶吼,聲音隻有周邊人聽得見。
他不斷壓榨身體,透支生命力,劈出一劍,再劈出一劍。
他已不知劈出多少劍,不知還要劈出多少劍。
終於,他劈的劍落空了。
他的身前不再是敵人,而早已力竭的他還茫然不知。
“快!帶走中郎將!”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聽出是那兩個年輕聲音之一。
隻是他感覺,他對這個聲音還要早熟悉一點點。
他睜大無神雙眼,看到一張極為年輕、沾滿血汙的臉。
雖然如此,但他還是認出來了。
這是蒙公長孫,蒙恬。
“王上在後麵,保護王上。”他虛弱而沙啞的喊著。
“諾!”蒙恬重重點頭,聲音很響。
聽到回應,章節提著的心終於放下。
被他壓製的疲憊、困意、虛弱統統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他癱倒在一個蒙家家臣的懷裡,失去掌管自身命運的資格。
朦朧間,他好像聽到了“長安君”三個字。
[長安君真勇啊……]章節想著,失去意識。
“長安君!回來!”蒙毅抹一把臉上的血,在兄長身邊大喊:“彆再向前了!回來!我們還有援軍!”
嬴成蟜聽不到。
他已完全沉浸在這場戰爭中,分不了一點心。
章節是將,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中起到至關重要的指揮作用。
少年自知臨陣指揮能力遠遠不足,自己在這場戰爭中能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拚殺。
隻要他在拚殺,隻要他不死,禁軍就有一股勁。
這股勁或許杯水車薪,或許仍舊對戰爭局勢作用不大,但這是少年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策略了。
親自仗劍殺入戰場的少年頭一次感覺到什麼叫絕對的力量。
在此地,在此刻,什麼仁義、道理、禮儀、策略,全都沒有屁用!
唯一有用的就是他手中的秦劍,他換下來的秦劍,和身邊如影隨形,又是師者又是門客的劍聖蓋聶。
沒有足夠實力之前,智慧有個鳥用。
挑、刺、劃、劈、崩……少年長劍如繡花,在這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肉搏戰中儘展劍術,鮮血在他四周亂飆。
禁軍、衛卒全都列不成戰陣,這才使有名師調教的少年用劍之地。
一連殺了七個人,秦劍卷刃。
覷準機會從地上撿起一把劍,換掉不再鋒利的劍,蹂身再上。
仗著情緒和體力充沛的少年又殺死兩人,險些被一根長槍捅個對穿。
少年冷汗淋漓。
若非劍聖救援及時,他已死於非命。
這麼略一停頓,他才發現胳膊大腿皆傳來火辣疼痛,他不知道何時受了傷。
他想繼續殺賊。
但手臂顫抖,渾身顫抖。
他脫力了。
白衣在少年前後左右紛飛,如舞。
在這種混戰之中,如魚得水的劍聖蓋聶甚至還有閒心教導少年:
“我怎麼教你的!學會收力!不惜氣力你便是找死!”
劍聖橫劍輕吻一個衛卒咽喉,左手掌輕輕一推迅速失去氣力的衛卒。
反手刺入一衛卒左眼。
衛卒下意識閉眼慘叫聲,劍聖迅速抽劍刺其咽喉。
蓋聶絕不浪費一絲氣力,能用三分力殺的人絕不用四分,能刺死的人絕不用劈砍。
初入戰場的嬴成蟜能連殺九人,皆是蓋聶之功。
“好好看!好好學!”蓋聶聲音中透著不滿。
嬴成蟜粗糙的用劍方式,劍聖完全看不下去。
這麼喜歡劈砍用劍作甚?用刀去啊!
滴血不沾的承影沾了血,有質無形的神劍顯了形。
這把優雅之劍在優雅的劍聖手中,成為一柄優雅的殺人利器,帶走一條又一條生命,劍尖依舊鋒利。
名劍之強,其一便是質,耐久度遠勝流水線生產的普通劍器。
嬴成蟜看的聚精會神,學習如何惜力。
惜力,是為了更有效率的殺人。
剛穿越過來的嬴成蟜,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
就像今天的嬴成蟜,不會想到剛穿越過來的自己。
盞茶時間過後,蓋聶氣息稍有紊亂,手臂被劃開一道血痕。
他開始受傷。
劍聖也是人,也會累。
還沒休息好的嬴成蟜在腳下屍體撿起一把尚還鋒利的劍,幫劍聖挑歪一把劈下來的斧頭。
“劍乃優雅利器。”不複瀟灑的劍聖喘著粗氣:“不要用蠻力,要用技。”
“諾。”少年挺劍。
在實戰中,劍術突飛猛進。
師徒倆人共進共退,死在兩人劍下的亡魂不斷增多。
此消彼長。
慢慢的,壓力驟減的周圍禁軍以師徒倆為中心聚攏。
起初有十三四人。
及至蒙毅著急呼喊時,師徒倆周圍已有三四十人。
沒有後顧之憂的嬴成蟜和劍聖義無反顧,隻知向前,雙耳自動降噪。
其後早就盼著援軍的禁軍聽到蒙毅接二連三的大喊,不敢上前抓長安君,怕長安君條件反射給自己一劍。
“君侯!援軍到了!”
“撤退了君侯!”
“不要再殺了,君侯!君侯!”
“……”
近在耳邊的呼喝聲音叫回了嬴成蟜的神。
他如夢方醒,麻木地刺出一劍,鮮血濺入他眼睛,一片紅。
他的世界是紅色的,血紅。
“撤退!”他下意識地喊著。
腳步向後退,隨時準備刺死敢追上來的敵軍。
沒有人追上來。
鹹陽衛卒和呂不韋的門客們,眼睜睜地看著少年和那襲白衣,覺得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回。
他們驚懼地看著,如看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