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的到來就像是一針腎上腺素,瞬間引爆禁軍士氣。
他們舍生忘死,爆發出百分之二百的戰鬥意誌。
然而,好景不長。
秦王政為鼓舞士氣,來到前線在禁軍麵前刷臉。
禁軍看到了,和禁軍作戰的衛卒也看到了,指揮衛卒的騰同樣看到了。
“誅暴君!殺!”騰紅了雙眼,知道成敗在此一舉,激動得渾身哆嗦:“殺秦王者!封侯拜將!”
他殺蒙驁,是為了阻止蒙驁喊將。
樊於期殺蒙恬、蒙毅,是恐這兩個將門子弟少而有成能夠獨擋一麵,和楊端和一起擋住他們的進攻。
歸根到底,他和樊於期做的事都是為了成功刺王殺駕。
今秦王政就在眼前,怎不激動?
騰踩著鮮血提著秦劍近前線,不是隻有某豎子才知道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道理。
將搏命,兵赴死,誰不知道啊?
長安君不值得他騰冒生命危險,秦王政值得。
秦王政不死,他和樊於期一個都活不了。
“殺!”騰帶著親兵殺了上去。
冒死行事,實為求生。
早已失去退路的衛卒前仆後繼,進攻再進攻。
沒有衛卒想到許下封侯拜將諾言的騰自身也隻是一名武將,看到騰親自上陣看到秦王政出現在麵前的他們已然瘋狂。
這條住的全都是秦國顯貴人家的街道像是一台絞肉機,不斷吞吃著生命。
今夜的主色調不是黑,是血紅。
驀然,一片血紅中出現一抹火紅。
羋凰到了。
少女披著火紅披風,像是一隻周身繚繞烈焰的凰鳥,帶著鹹陽五宮剩下的一半禁軍投入戰場。
少女不懂指揮,不知道傷敵十指不如斷其一指的道理,命令禁軍既攻騰又攻樊於期。
這個策略當然不是最好的策略,但已經夠用了。
人數差距不但完全能彌補少女指揮上的不足,還能遠遠超出。
禁軍一分為二,夾擊衛卒。
眼見腹背受敵,樊於期拎著秦劍上前破陣。騰更是殺到距離秦王政不到十步,已能清楚看到這個年輕到過分的王上眼中的殺意。
“殺!”騰的嗓音沙啞,聲音在嘈雜一片的前線傳不了多遠。
他拚命,和那個他剛才還嘲笑的長安君一樣逞匹夫之勇。
於是他付出了同樣的代價。
一杆長槍刺入他的下腹,槍頭上的紅纓紅的滴血。
他趁著持槍禁軍拔槍的時間,一劍劈翻那禁軍。持槍禁軍倒下,槍頭加入紅纓的紅纓槍還留在他的身體裡。
不等他拔出來,第二把紅纓槍,第三把紅纓槍,第四把紅纓槍……像是一個豪豬的騰意識渙散。
臨死之前,他好像聽到了王上的話:
“斬將者!寡人拜將!”
這句話,好耳熟啊……
兵敗如山倒。
騰死了,東北叛軍被迅速殲滅。
壓力來到了東南叛軍,來到了樊於期的身上。
不久。
“天意,天意!”滿臉橫肉的樊於期慘笑,大喊:“天不成全呂相!非我不勇!非戰之罪!”
他臉上和身上都是鮮血,如同一個從黃泉爬出來的厲鬼。
他血氣旺盛,亦在逞他剛才罵某豎子的匹夫之勇。
“都住手!”楊端和一聲令下,禁軍將樊於期和僅剩的十幾個衛卒圍在當中。
楊端和站在圈外,深深凝望一眼樊於期,沉聲道:
“老樊,你自己走吧。”
同為戰將,楊端和私下裡朝堂上都和樊於期交情很不錯。
“我們應該找你的。”樊於期哈哈笑著,吃著不知是誰的鮮血:“我們應該也找上你楊端和的。”
楊端和默然不語片刻,在屍山血海中去想若是提前找上來的是樊於期、騰,自己會怎麼做。
“那我會親手殺了你和騰。”楊端和聲音比寒風還要冷。
樊於期笑聲漸止,一臉玩味地凝望楊端和的雙眼。
當初刺殺那豎子的刺客,沒有你楊端和的人嗎?
當初那豎子拜訪諸將,你楊端和不是也沒讓那豎子進門嗎?
樊於期想著,又哈哈大笑。
執秦劍。
橫於頸。
猛一劃。
鮮血噴。
力氣迅速從身體中丟失,如破堤之洪水。
他憑借強大意誌力抬起手指,放在嘴裡吮吸。
他這一生飲儘不知多少敵人血,最後想嘗嘗自己的血。
他一直看著楊端和,最後也什麼都沒說。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的道理。
他這個莽夫說不出來,但懂。
楊端和這鳥人給他留麵,他哪能捅楊端和秦劍?
戰場尾聲。
老將王陵率諸將趕到。
他們沒有見到王上,隻見到了長安君,隻從臉上鮮血難掩臉頰青腫的長安君口中得知王上無恙。
有武將非要見王上,被老將王陵大罵兩句也消停了。
“請諸君回府。”嬴成蟜對著剛剛才趕到的秦國武將們說。
人太多了……比樊於期和騰帶來的人加起來還要多上四五倍。
一眾武將神色不善,他們才趕到就攆他們走?你算老幾?
他們嘴裡罵罵咧咧,不乾不淨,豎子乃公彼母之。
老將王陵和少年相對而站,觀察到少年眼角淚痕,還有……眼中隱藏極好的殺意。
老將向少年身後看。
禁軍的武器都還拿在手裡,站位也頗有講究,能在一瞬間組陣殺敵。
“王上無恙,老臣告退。”王陵對著嬴成蟜身後遙遙拱手,然後對少年道:“吾等謹遵王令,這便回府。”
少年頷首,不發一言。
這幅無禮姿態又引發諸將不滿,怎麼對王公呢?
“都走!”王陵大喝一聲。
半個將軍坊的武將急匆匆來,急匆匆走,近兩千人離開的浩浩蕩蕩。
看不到眾將的身影,聽不到兩千人離開的聲音。
嬴成蟜一直緊繃的身子一軟,癱倒在地,暈厥不起。
一個身披火紅披風,極為顯眼的貌美少女在人群中望著,邁出半步,就隻邁出半步。
她的驕傲不允許她邁出完整的一步。
一個極為美麗的女人走出一步又一步,一步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