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關的新磚縫裡已經鑽出第三茬草芽時,顧逸晨正踩著腳手架給了望塔的木梁纏雷紋。晨光斜斜地掃過他的側臉,把額前的碎發染成淺金,雷靈力遊走在指尖,在木梁上烙下淡紫色的紋路,像給梁木纏上了圈會呼吸的光——那光紋每跳動一下,木梁就輕輕震顫,仿佛在回應他的力道。
林熙言站在塔下仰頭看,手裡攥著片剛摘的海棠花瓣,指尖凝著點治愈光——那是他剛給塔基的新苗催過芽,葉片上還沾著晨露,順著葉脈滾落到指腹,涼絲絲的。餘光瞥見顧逸晨袖口沾著灰,連帶著小臂上都蹭了點木糠,忍不住揚聲:“下來擦把臉再弄,雷靈力都快把木頭發燙了,小心燒穿梁子。”
顧逸晨低頭笑,指尖的雷光卻沒停,反而順著木梁往下漫,在半空織成道淡紫色的光梯,梯級邊緣泛著細碎的電火花,一步一步穩穩落在林熙言腳邊,連光梯的扶手都纏上了圈迷你雷紋,像是怕他摔著。“上來。”他朝塔下伸手,掌心還帶著熔接鐵架的溫度,指節上沾著點黑灰,“帶你看新砌的西牆,季澤說那弧度能擋三季的風沙,比去年咱臨時搭的障壁結實十倍。”
林熙言踩著光梯往上走,每一步都帶起細碎的金色光粒,落在顧逸晨手背上時,竟和雷紋纏成個小小的結,像枚臨時烙上的印記。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軍襯,領口敞著兩顆扣子,露出點鎖骨的輪廓,走到一半故意晃了晃,惹得顧逸晨伸手扶他——指尖剛搭上胳膊,就被他反手攥住,往自己這邊拽了拽。“彆鬨,等會兒追悼會要遲到了。”他嘴上嗔怪,卻在靠近時故意往顧逸晨懷裡靠了靠,鼻尖蹭過對方頸窩——那裡還留著晨露和焦土混合的味道,混著淡淡的雷光氣息,是他最熟悉的安心感,比任何防禦陣都讓人踏實。
了望塔頂層已經擺好了祭品。醫護兵洗乾淨的半卷繃帶搭在石台上,繃帶邊緣的紅十字被陽光曬得發白,邊角還留著點洗不掉的暗紅,那是小雅最後一次給傷員包紮時蹭上的血;新兵把小李那封沒寫完的家信壓在塊海棠木牌下,木牌是顧逸晨連夜刻的,邊角還留著林熙言用精神力描的金邊,光線下閃著溫潤的光,信紙上“爹娘勿念”四個字的墨跡被淚水泡得發皺,又被小心熨平,像怕驚擾了字裡的牽掛;最顯眼的是寧舒樂端來的牛肉麵,粗瓷碗裡飄著蘇瓊宇剛掐的素心蘭,湯麵泛著油花,碗邊還放著雙木筷,是給“沒來得及吃的老夥計”備的,筷子頭被磨得光滑,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舊物,筷尾還刻著個歪歪扭扭的“樂”字,是寧舒樂剛學刻字時的手筆。
“喲,小情侶又膩歪呢?”季澤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他手裡拎著串風乾的野兔肉,油光鋥亮的,肉皮上還留著煙火烤過的焦痕,往石台上一放就笑,眼角的皺紋裡都盛著陽光,“上官那小子要是看見,保準要嚷嚷‘憑啥顧逸晨的肉比我的香’,上次分野兔肉,他為了塊帶筋的跟我爭了半宿。”
話音剛落,就聽見樓下傳來中氣十足的嚷嚷:“誰說我要嚷嚷?老子現在能吃三碗麵!”上官鴻煊拄著根藤蔓拐杖往上爬,拐杖頭包著塊鐵皮,是他自己敲平的,左臂的繃帶拆了大半,露出新長的淡粉色皮膚,還帶著點沒褪儘的紅痕,爬樓梯時胳膊使不上勁,就用肩膀頂了頂扶手,“彆以為我不知道,老季你藏了塊最肥的,等會兒我要蘸著舒樂的辣醬吃。”南淩風跟在他身後,手裡捧著盆雙色花,花瓣一半紫一半金,葉片上還沾著水珠,是淩晨剛澆的,“千羽說這叫‘星子落蘭盆’,是用你倆上次留的花籽種的,淩晨剛開的,花瓣上的光紋跟熙言的治愈光一個色。”
歐陽楓最後上來,腰上還纏著繃帶卻跑得比誰都快,懷裡揣著個鐵皮盒,盒蓋磕得坑坑窪窪,打開一看,裡麵是半塊焦黑的糖,糖紙都快融成黑的了:“影豹巢穴撿的,南淩風塞給我的,說‘炸藥用不完就換糖吃’,你彆說,焦了還挺甜,比醫療點的葡萄糖片有滋味。”他說著往嘴裡丟了塊碎渣,腮幫子動了動,“就是粘牙,跟淩風的藤蔓似的。”
洛千羽跟在後麵,手裡捏著塊石筆,石筆杆被磨得溜圓,是他刻字磨出來的,走到刻著“犧牲者名錄”的石板前,指尖在“小王”兩個字旁頓了頓,指腹蹭過石板上的凹痕——那是小王生前總愛用指甲劃的道道,他便順著痕跡添了片小小的藤蔓葉,葉脈刻得格外仔細,連葉尖的鋸齒都沒落下。南淩風湊過去看,忽然用胳膊肘撞他,力道不輕不重:“上次偷摸給我花盆埋糖,以為我沒看見?糖紙都露出來了,還是橘子味的,我聞著味兒就找著了。”洛千羽耳尖一紅,卻把手裡的新糖往他手心塞,糖紙沙沙響,混著遠處蘇瓊宇喊“淩風哥快來搶牛肉,再不來被我哥吃光了,他碗裡都堆成小山了”的聲音,倒比哀樂更像人間。
顧逸晨忽然碰了碰林熙言的手,掌心的雷紋輕輕發燙,像揣了塊小烙鐵。林熙言轉頭,看見他正望著石板上的名字出神,側臉在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下頜線繃得有點緊,便悄悄用精神力在他手背畫了朵小海棠,光痕淺得像呼吸:“彆多想,他們都在看著呢,看你把梁木纏得比去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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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們把關砌得更高。”顧逸晨握緊他的手,指腹摩挲著他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凝聚治愈光磨出來的,邊緣還帶著點細小的傷口,是上次給傷員處理傷口時被碎玻璃劃的,雷靈力和治愈光在交握處漫開,竟在石板上空凝成道淺淡的光網,網眼裡墜著細碎的光點,像無數雙眨動的眼睛,有醫護兵的,有小李的,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光點落在“小王”的名字上時,那片藤蔓葉忽然亮了亮。
季澤忽然清清嗓子,把野兔肉往石板前推了推,喉結動了動。他指尖撫過“小王”的名字,那裡還留著洛千羽刻的藤蔓葉,指腹的薄繭蹭過石麵,沙沙響:“小王生前總說,千羽的糖比醫療點的含片甜,上次他發燒,含著塊橘子糖,說比退燒藥管用。”他突然用刀柄敲了敲碗沿,牛肉麵的熱氣騰起來,混著素心蘭的香,“還有小李,他娘等著他回去割麥呢,去年他寄信說,要帶袋新麥回來,給咱磨麵做饅頭——”他聲音突然啞了,卻笑著用刀柄指了指西牆,陽光在牆麵上淌成金河,“你們看那弧度,季澤說能擋三季的風沙,保準比咱當年挖的戰壕結實,來年麥熟了,咱就在牆根下曬麥子。”
上官鴻煊突然拿起那半塊焦黑的糖,往嘴裡一塞就齜牙,腮幫子鼓鼓的,糖渣掉了點在衣襟上:“真甜。”南淩風笑著拍他後背,力道不輕,震得他咳嗽了兩聲,卻在轉身時,看見洛千羽悄悄把雙色花往石板縫裡塞了塞,花瓣落在“南淩風”的名字旁,像個沒說出口的擁抱,嫩得能掐出水,花莖還纏著點洛千羽的袖口線——是上次縫補時勾下來的。
林熙言忽然被顧逸晨拽到塔邊,往下一看,新砌的西牆上,不知何時爬滿了他催過芽的藤蔓,藤蔓頂端開著串粉白的海棠花,正是他今早摘花瓣的那株,風一吹就簌簌落,像下了場粉色的雨,花瓣落在牆根的新苗上,竟讓苗葉又躥高了半寸。“你乾的?”他轉頭問,撞進顧逸晨帶著笑意的眼底,那裡麵映著漫天的花瓣,還有他自己的影子。
“雷靈力催的。”顧逸晨低頭,在他唇角印下一個極輕的吻,像落了片花瓣,帶著點草木的清香,還有他剛擦過臉的皂角味,“季澤說,活著的人笑得甜,天上的人才看得清,才敢放心跟著咱。”
遠處的風卷著戍邊歌的調子上來,混著寧舒樂喊“麵要涼了,再不來蘇瓊宇要把牛肉全挑走了,那小子筷子耍得比誰都溜”的聲音,還有士兵們砌牆的叮當聲,像支熱鬨的曲子。林熙言望著石板上跳動的光網,忽然覺得那些犧牲者從未走遠——他們就在新牆的磚縫裡,在藤蔓的花苞裡,在顧逸晨掌心纏著的雷紋裡,在自己鼻尖縈繞的、帶著甜味的風裡,連風裡都混著牛肉麵的香。
顧逸晨忽然從口袋裡摸出個東西,是支刻了一半的海棠木簪,簪頭還留著點沒磨平的棱角,木頭的紋路裡滲著點淡淡的雷靈力,是他用指腹一遍遍蹭過的痕跡。“等忙完這陣,”他把木簪塞進林熙言手心,指尖纏著的雷光在簪尾烙了個小小的“逸”字,燙得林熙言手心微麻,像被陽光曬過的石子,“給你刻完,刻得比城門口那棵海棠樹還精神。”
林熙言握緊木簪,指尖的治愈光在簪頭描了個“言”字,光痕暖得像陽光,忽然踮腳往他耳邊吹了口氣,聲音帶著點促狹,氣流感得顧逸晨耳廓發癢:“刻快點,不然下次追悼會,我就把你沒刻完的簪子當祭品擺出來,告訴他們你乾活磨磨蹭蹭,還不如蘇瓊宇挑牛肉利索。”
顧逸晨低笑出聲,伸手把他圈在懷裡,下巴抵著他的發頂,能聞到他發間的海棠香,還有點晨露的潮氣:“好啊,到時候就說,是被某人纏著沒時間刻的,某人還總偷摸往我雷紋裡塞治愈光,害得紋路都變甜了。”
顧逸晨的指尖在木簪上摩挲,雷靈力順著刻刀遊走,在海棠花瓣的紋路裡纏上細碎的光,像給花瓣鑲了圈銀邊,刻刀起落時,木糠簌簌落在他手背上,混著雷光閃閃爍爍。林熙言湊過去看,發梢掃過他的手腕,引得顧逸晨手一抖,刀尖在簪尾多刻了個小彎鉤,像隻蜷著的小獸,尾巴還翹著。
“笨手笨腳的。”林熙言笑著抬手,指尖凝起治愈光,輕輕覆在那道彎鉤上。暖金色的光流漫過木簪,竟在彎鉤處凝成顆小小的光珠,像綴了粒星星,在光線下閃閃爍爍,光珠裡還映著兩人的影子。
“這叫畫龍點睛。”顧逸晨反手握住他的手,把刻刀塞進他掌心,指腹壓著他的指節,力道剛好能穩住他的動作,“你來刻最後一刀,你的光刻出來的花芯,準比我刻的甜。”
林熙言挑眉,卻沒推辭,指尖帶著光落在簪頭——那裡留著個未完工的花芯。治愈光與雷紋相觸的瞬間,光珠突然炸開,化作漫天細碎的光點,落在每個人發間、肩頭,像撒了把會發亮的糖,連石板上的光網都亮了幾分,網眼裡的光點跳得更歡了,像在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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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刻個簪子還搞這麼大陣仗。”季澤咬著野兔肉笑,油汁沾在嘴角也沒擦,舌頭舔了舔繼續說,眼角瞥見樓梯口的動靜,揚聲喊,“慕容丫頭和君瑞來了?快上來,舒樂剛煮的酸梅湯,慕容你用冰係凍過的,甜得很,比千羽的糖還解渴,君瑞你也嘗嘗,看比你上次帶的蜂蜜水怎麼樣。”
慕容雪抱著個陶壇走上樓,冰藍色的異能在壇口縈繞,帶起陣清冽的風,把塔上的熱氣都驅散了些,風裡還帶著點冰碴的涼意。她穿著新縫的軍靴,褲腳還沾著點山道的泥,是剛從醫療點回來時踩的,發尾束成利落的馬尾,發繩是根磨舊的藍布條,看見滿桌的吃食,清冷的眉眼柔和了些:“剛去醫療點換了藥,順便給淩風帶了罐冰鎮的蜂蜜水,你上次說喝了嗓子舒服,比蘇瓊宇泡的胖大海管用。”她把陶壇往石台上一放,冰霧散去,露出裡麵浸著的酸梅湯,湯裡浮著幾顆飽滿的梅子,梅子上還留著她冰係異能的淺痕,“君瑞說塔上熱,我凍了兩刻鐘,剛好能入口,不冰牙。”
君瑞跟在她身後,手裡拎著個布包,布包是用軍襯的邊角料縫的,針腳整齊,打開是疊得整齊的繃帶和幾瓶藥膏,標簽上的字跡工整,是他自己寫的,還標了用法。“醫療點說鴻煊的胳膊恢複得不錯,新生的皮肉長得結實,就是彆總用勁搬東西,免得扯著傷口,昨天還看見你搶淩風的糖吃,胳膊使那麼大勁。”他把布包遞給上官鴻煊,目光掃過石板上的光網,又落在顧逸晨手裡的木簪上,忽然笑了,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上次見這簪子,還是在迷霧森林,顧逸晨偷偷在篝火邊刻了半宿,被條菜花蛇驚了才沒刻完,當時臉都白了,舉著雷煌劍追蛇,劍穗甩得跟流星似的,還是熙言撿了塊石頭把蛇挑走的,說‘彆劈壞了蛇,說不定能入藥’。”
林熙言轉頭看顧逸晨,眼底閃著狡黠的光,故意把“蛇”字咬得很重,尾音還揚了揚:“哦?還有這事?我怎麼不記得你臉白了,隻記得某人舉著雷煌劍追了蛇半座山,回來還嘴硬說‘練練劍穗’,結果劍穗纏在樹枝上,扯了半天才下來。”
顧逸晨輕咳一聲,把木簪往他手裡塞,耳尖微微發燙,像被陽光曬過:“早想刻完了,這不是忙嗎,忙著給你擋異獸,忙著修牆,忙著......”他沒說完,指尖卻悄悄捏了捏他的掌心,雷靈力在他手背上畫了個小小的“癢”字,引得林熙言蜷了蜷手指,差點把木簪掉地上。林熙言癢得縮手,卻被他攥得更緊,兩人交握的手心,雷光與金光纏成個小小的環,落在酸梅湯的倒影裡,晃出圈甜暖的漣漪,像塊融化的糖,連湯裡的梅子都跟著晃。
南淩風正和洛千羽分食一塊糖,糖紙是透明的,能看見裡麵橘色的糖塊,瞥見這幕,故意用胳膊肘撞撞洛千羽,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人聽見:“你看人家,刻個木頭都能撒糖,比你偷偷往我花盆裡埋糖甜多了,你那糖還粘牙。”洛千羽耳尖紅透,卻把手裡的糖紙疊成隻小兔子,耳朵還捏了捏,往南淩風兜裡一塞,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帶著點不服氣:“你的,比他們的甜,橘子味的。”
慕容雪舀了碗酸梅湯,冰藍色的指尖掠過碗沿,在上麵凝出層薄冰花,花紋精致得像真花,連花瓣的紋路都清晰,是她照著藥圃裡的素心蘭刻的。“顧逸晨,”她忽然開口,清冷的聲音裡帶著點笑意,目光掃過遠處的田壟,新苗綠油油的,“上次你說雷靈力能引雨,什麼時候試試?地裡的新苗該澆水了,總靠熙言的治愈光也不是辦法,他該累著了。”
“等我把簪子刻完。”顧逸晨低頭,在林熙言耳邊輕聲說,氣息拂過他的耳廓,帶著點癢,像羽毛掃過,“刻完就帶你去後山,那裡的海棠花籽,我埋了半畝地,是上次從城門口那棵樹上摘的,到時候一起澆水,讓它們長得比城牆還高。”
林熙言的臉頰泛起薄紅,剛要說話,就見君瑞拿著塊乾淨的布,正幫慕容雪擦沾在指尖的冰碴,動作輕柔得像在碰易碎的冰晶,布是他自己洗的,帶著點皂角味。“剛換的藥,彆沾水。”君瑞的聲音很穩,像山澗的溪流,“下午我去檢查防禦陣,你跟我一起?你的冰係異能能加固陣眼,比我的土係穩。”慕容雪點頭,冰藍色的眼睫垂著,遮住了眼底的光,嘴角卻悄悄彎了彎,像被陽光曬化的薄冰,還帶著點冰花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