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踏著橘紅晚霞往回走時,鞋尖沾的草屑還沒抖淨,遠遠就瞧見彆墅區中央那片院子亮著暖黃的燈——顧母早站在院門口的玉蘭樹下等了,手裡攥著塊薄毯,見他們拐進石板路,忙迎上來,先把毯往林熙言肩上搭:“風涼了,怎不多披件?”又往他身後瞧,“崽們沒鬨吧?”
林熙言剛要答,顧母已被小黑絆了腳——那團黑絨球從林熙言懷裡掙下來,顛顛跑到顧母腳邊,用腦袋蹭她褲腳,尾巴掃得裙角沙沙響。“這小東西倒機靈。”顧母笑著彎腰摸它的背,指尖蹭到它鼻尖的草屑,“準是跟著跑了一路,餓了吧?灶上溫著芝麻糊呢。”小黑像是聽懂了,“嗚”地輕哼一聲,用鼻尖又蹭了蹭顧母的手背,才乖乖蹲在她腳邊晃尾巴,尾巴尖掃過石板縫裡的碎草,帶起細小微塵。
客廳的燈早亮透了,八仙桌上已擺開了碗筷。顧母往桌上端最後一碗雜糧粥時,指尖還沾著點麵屑——是蒸米糕時蹭的,她沒顧上擦,先往林熙言碗裡撥了塊軟米糕:“知道你們在據點沒吃踏實,蒸了軟米糕,摻了點苜蓿粉,熙言你嘗嘗,不糙。”又往洛千羽碗裡擱了塊醬蘿卜,“你愛啃脆的,特意少醃了半天,嚼著不費牙。”
洛千羽剛咬了口米糕,就被南淩風伸手搶了半塊:“我也嘗嘗——”被顧母拍了下手背:“盤子裡有,搶孩子的做什麼?”南淩風嘿嘿笑,往洛千羽碗裡塞了塊糖糕:“換著吃。”洛千羽哼了聲,卻把自己碗裡的醬蘿卜分了他一半,嘴上嘟囔“誰要跟你換”,指尖卻把蘿卜擺得整整齊齊,連邊緣的碎渣都對齊了桌沿。
君瑞正幫著擺筷子,見暮容雪站在窗邊瞧院外的玉蘭樹,輕聲道:“容雪姐,顧嬸蒸了你愛吃的桂花糕,在蒸籠裡溫著呢。”暮容雪回頭笑了笑,指尖拂過窗沿的薄塵,沾了點細灰也沒在意:“剛瞧著玉蘭樹落了片新葉,想著明兒摘片給崽墊筐底,軟和。”說著轉身往廚房去,路過灶台時順手摘了片窗台上的玉蘭新葉,指尖捏著葉尖晃了晃,蒸籠蓋一掀,白氣混著桂花甜香漫出來,她屈指節碰了碰籠壁,確認不燙了才捏起塊桂花糕,糕上還沾著粒碎桂花。
上官鴻煊和歐陽楓並肩坐在沙發沿,上官鴻煊手裡轉著片從據點帶回來的薄荷葉,葉尖的露水還沒乾,滴在他手背上涼絲絲的。歐陽楓正替他撣袖口沾的蘆葦屑:“明兒采蘆葦不用太早,顧嬸說讓留著吃了早飯再去。”上官鴻煊“嗯”了聲,把薄荷往他鼻尖遞了遞:“聞聞?比院裡的桂花香。”歐陽楓偏頭嗅了嗅,薄荷的清冽混著他指尖的溫度漫過來,伸手把他袖口沒撣淨的屑子拈掉:“是香,回頭摘些晾了,給你縫個香囊,掛在你那竹筐上。”
顧父這時從書房出來,手裡捏著本舊冊子,封皮磨得發毛,先往林熙言手邊放了杯溫茶:“熙言,你上次說據點的陶缸滲水,我讓管家找了個新的,粗陶的,不硌崽的喙,明兒讓工人送過去。”又轉頭瞧顧逸晨,把冊子往他懷裡一塞:“這是前幾年記的編筐法子,你瞧著有沒有能用的,給崽編個掛薄荷的小架子。”
顧逸晨接過來翻了兩頁,指尖蹭過冊頁上的墨跡——是顧父的字,邊角還沾著點竹篾屑,想來是從前編農具時隨手記的。“爹,這法子比我編的細。”他抬頭時,顧父正往他碗裡夾了塊蒸南瓜:“你娘說你編筐費手,多吃點軟和的。”沒多說彆的,隻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過來,暖得很。他把冊子往懷裡揣了揣,後來回房時順手擱在了林熙言的窗台邊,冊頁被夜風掀得輕輕動,露出某頁空白處顧父畫的小筐樣,筐邊還歪歪扭扭寫著“給崽留軟邊”。
林熙言剛喝了口粥,手腕就被顧逸晨輕輕攥住——他正低頭用帕子替林熙言擦指尖沾的米糕屑,擦得慢,連指縫裡的細渣都蹭乾淨了。“手彆往嘴裡塞。”顧逸晨聲音低,落在林熙言耳尖,像羽毛掃過,“剛摸了草葉,有灰。”林熙言沒抽手,任他擦著,指尖卻勾了勾他的掌心,勾得輕,像怕驚著似的:“你也吃,粥要涼了。”目光掃過顧逸晨手腕時,瞥見他腕骨處有道淡紅的印子,是白日編筐時竹篾蹭的,便沒作聲,隻悄悄往自己兜裡摸了摸——早上君瑞給的蜂蠟膏還在,錫盒小巧,揣在兜裡硌著掌心,倒讓他記了一路。
顧逸晨笑著鬆了手,往他碗裡舀了勺芝麻糊:“你先墊墊,這糊是溫的。”眼角瞥見林熙言耳後沾了點軟草絨,伸手替他拈掉,指尖蹭得耳尖泛紅,像落了點晚霞色,才低聲道:“累了吧?等下我給你捏肩。”等他替林熙言捏肩時,指腹按在肩頸的軟肉上,力道放得輕,怕按重了疼。林熙言忽然從兜裡摸出那小盒蜂蠟膏,擰開蓋子往他手腕上抹了點,指尖輕輕蹭過那片紅痕,像怕碰疼了他,聲音輕得像落了片葉:“剛編筐時就想給你拿了,怕你嫌黏。”顧逸晨僵了下,低頭瞧著腕上泛著淡香的膏子,膏體蹭在皮膚上映著暖燈,竟不覺得黏,隻覺得那處皮膚都燙了。喉間軟了軟,沒說話,隻把他往懷裡帶了帶,讓他靠在自己肩上,下巴抵著他發頂蹭了蹭:“不嫌,你抹的都好。”連呼吸都放輕了,怕吹跑了那點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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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角那邊,蘇瓊宇正扒著寧舒樂的胳膊晃:“表哥,明兒我能先去廂房給崽鋪軟草不?我記得後溝有那種帶絨毛的,崽肯定愛蹭。”寧舒樂捏了捏他的後頸,指尖替他把歪了的發帶理正:“先吃了飯再說——你嘴角沾著糕渣呢,擦了。”蘇瓊宇沒動,仰著臉湊過去,像隻討摸的小貓。寧舒樂無奈,用指腹替他蹭掉,指尖剛收回,就被蘇瓊宇攥住晃了晃:“表哥最好了。”
小黑蹲在林熙言腳邊,腦袋擱在他的鞋麵上,顧母給它端來小碗芝麻糊時,它先抬頭“嗚”了聲,用鼻尖碰了碰顧母的手背,才小口舔起來。舔了兩口又停住,叼起塊掉在碗邊的米糕碎,顛顛跑到顧逸晨腳邊,把碎糕往他鞋上放——放得歪歪扭扭,還抬頭瞅他,尾巴掃得地麵沙沙響,像是在說“給你留的”。顧母站在旁邊瞧著,笑著摸了摸它的頭:“這小東西還懂疼人,知道逸晨顧著熙言,沒顧上吃。”
顧逸晨笑著彎腰把碎糕撿起來,吹了吹沾的灰,遞到林熙言嘴邊:“小黑給的,嘗嘗?”林熙言咬了口,甜香混著芝麻糊的暖,從舌尖漫到心口。抬眼時,見顧母正往顧父碗裡添粥,顧父又把碗往她那邊推了推,低聲說“你也多吃點”,聲音輕得隻有兩人聽見;院外的玉蘭樹影晃在窗上,和屋裡的燈影疊在一塊兒,軟乎乎的,像把所有暖都揉在了一塊兒。
飯後顧父沒回書房,反倒往廊下的藤椅上坐了,指節敲了敲扶手,朝顧逸晨揚了揚下巴:“你也來坐坐,陪我抽根煙。”
顧逸晨拿了煙盒遞過去,又劃了火柴湊到他跟前。火光晃了晃,映出顧父鬢角新添的幾根白頭發,像落了點霜,他心裡輕輕動了下,沒吭聲,隻等顧父吸了口煙,才在旁邊的小凳上坐下。
“前幾天管家去據點送陶缸,跟我提了句,”顧父吐了口煙圈,沒看他,視線落在院角的玉蘭樹上,“說淩雲關那邊前陣子不太平,你之前在那兒待了小半個月,沒出什麼事吧?”
顧逸晨捏著剛撿的半片槐樹葉,指尖慢慢撚著:“沒事,就是那邊風大,夜裡冷,住的帳篷漏了回風,後來找了塊帆布補上就好了。”
“就這?”顧父側過頭看他,眉梢挑了挑,“我還聽張隊說,有回你為了護那幾隻崽,跟那邊的野狗對峙了半宿?野狗群那麼凶,你就帶了兩個人,怎麼不叫人增援?”
顧逸晨愣了下,沒想到張隊連這個都跟顧父提了。他撓了撓頭,笑了笑:“那野狗看著凶,其實怕人,我們隻要不主動惹它們,它們也不撲上來。再說當時崽還小,挪地方容易驚著,就沒敢多帶人過去折騰。”
顧父沒接話,把煙蒂摁在旁邊的煙灰缸裡,指腹蹭了蹭缸沿的瓷紋——那煙灰缸還是顧逸晨小時候捏的陶坯,歪歪扭扭的,顧父卻用了十幾年。過了會兒才低聲說:“你媽前幾天翻你行李,見你那件灰布衫胳膊肘磨破了,還沾了點血漬,偷偷抹了半宿眼淚。她沒敢跟你說,就跟我念叨,說你打小就強,受了委屈也不愛吭聲。”
顧逸晨喉結動了動,指尖撚著槐樹葉頓了頓,轉頭往廚房方向瞥了眼——廚房的燈還亮著,窗上映著顧母彎腰洗碗的影子,袖口挽著,露出的手腕上沾著泡沫,想來是還在收拾。他才低聲接話:“爸,真沒事,那血漬是蹭的石頭灰,不是啥大事。回頭我就跟我媽說,那布衫我早讓容雪姐幫著補好了,針腳細著呢,讓她彆瞅著那破地方犯愁。”
“我知道你妥帖,”顧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比飯桌上時更沉些,“但妥帖也彆硬扛。你是我兒子,有事不用瞞著。以前你總說‘爸你放心’,現在也該讓我跟你媽放心放心了,嗯?”
顧逸晨抬頭時,見顧父眼裡映著廊下的燈,暖黃的光落在他眼角的皺紋裡,軟乎乎的。他點了點頭,把手裡的槐樹葉往顧父手邊遞了遞:“這葉子嫩,明兒讓媽煮茶時放兩片,清熱。”
顧父接過去,捏在手裡轉了轉,忽然笑了:“你小時候也愛撿這葉子,說要給我泡茶,結果撿了把帶蟲眼的回來,還非說蟲眼是‘茶葉的記號’。”
顧逸晨也笑了,小時候的事早忘得差不多了,被顧父一提,倒想起自己當時蹲在院角,把帶蟲眼的葉子一片片擦乾淨,還偷偷往裡麵撒了把白糖,怕茶葉苦。
“那時候不懂事,”他撓了撓耳後,“現在知道了,得撿沒蟲眼的。”
“不用那麼講究,”顧父把葉子揣進兜裡,拍了拍他的後背,“你帶回來的,啥樣都好。”
夜風從院外吹進來,帶著點薄荷香,廊下的燈晃了晃,把父子倆的影子投在地上,疊在一塊兒,像小時候顧逸晨總愛往顧父影子裡鑽,說這樣“就不怕黑了”。
夜深時,屋裡的燈大多熄了,隻剩林熙言房裡還留著盞床頭的小燈,昏黃的光落在被褥上,像鋪了層薄金。他沒躺床上,隻搬了張竹椅坐在窗邊,窗開著半扇,晚風帶著院裡桂花的淡香飄進來,拂得他額前的碎發輕輕動。窗台邊擱著顧逸晨擱的那本舊冊子,冊頁被風掀到某頁,露出顧父寫的編筐口訣,旁邊還畫著個歪扭的小筐,筐邊寫著“給崽留軟邊”。他仰頭望著窗外的天,墨藍的天上綴著星星,一顆一顆亮得像撒了把碎銀,連月亮都躲在雲後,隻漏了點清輝,落在他手背上,涼絲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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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得入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沿,忽然聽見“叩叩”兩聲輕響——是敲門聲,輕得像怕驚著他。
林熙言回過頭,揚聲應了句“進來”,等門被輕輕推開,瞧見門口站著的人時,忍不住笑了笑。
“熙言哥,”洛千羽攥著衣角,鼻尖有點紅,聲音軟乎乎的,“我今晚……還能跟你一起睡嗎?我剛瞧著窗外有黑影晃,有點怕。”
林熙言剛要開口,目光卻越過洛千羽,瞥見了門側邊——南淩風正靠在牆根,胳膊抱在胸前,臉上帶著點無奈的笑,見林熙言看過來,還悄悄朝他遞了個“沒辦法”的眼神。
“千羽,”林熙言放緩了聲音,指了指自己身側的床沿,“你瞧,這床鋪得小,今晚怕是擠不下啦。”他頓了頓,又補了句,“顧逸晨等會兒要過來拿本書,怕要在這兒坐會兒,你要是挨著,該硌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