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育種的地方乃是海南的樂東縣。全市所有公社皆分布於此,我們淮上縣的隊伍在九所公社,而河口公社則在大山腳大隊。
我們一行二十八人被分為兩個組,一組安置在山腳大隊三隊,我與宮主任便在這一組,具體出工事宜由桂寶生副書記負責。
另一組則由方知堂副書記負責,他們在二隊。這裡的二隊與三隊居住距離僅一牆之隔,農田亦是田頭相接。因我們製種單位占用這兩個隊的耕地進行製種,在這段時間裡,客觀上使這兩個生產隊融為一體。
此地之人的生活方式與家鄉大不相同,他們並非如家鄉人那般按村落群居,而是居住與工作單位相互混雜,仿若城裡人一般。
比如三隊中間竟有五隊的社員,五隊之中又有一隊、二隊的社員,相互交叉聚居在一個山凹子裡,這便是“山腳大隊”名字的由來。
初至此處,這裡的一切讓我既感新奇又覺不適應。我努力嘗試去適應這陌生的環境,學著照顧自己,也更加珍惜身邊的朋友與熟人。
我深知,在這陌生之地,唯有依靠他們,我方能熬過這段艱難時光。
我們這群初來乍到之人,個個顯得有些拘謹。縣裡帶隊的是施天錫和唐河,他們皆是縣農委的工作人員。
首日開會,除了按行政會議慣例講些大道理與套話之外,施天錫作為淮上縣海南育種臨時黨支部書記,還提出了四點基本生活規範。
其一,所有育種隊員在海南期間必須三人以上才能進行勞作活動,任何人不得獨自行動。這仿佛一條無形的繩索,緊緊束縛著大家的行動自由,然而這也是出於安全的考量。
其二,所有育種人員不許和當地人私結友好,更不能單獨和當地女性攀談接觸。這規定似一道屏障,將我們與當地人隔離開來。
其三,任何人不得借拿當地群眾的物品,也不能和當地群眾發生爭吵糾紛等。倘若發生類似情況,由組織出麵協調處理,不許任何人交換索要當地人錢物,由此引發的矛盾糾紛,先處理育種隊員,並且後果自負;若發現偷盜等違法行為將加重處理,直至追究法律責任。這如同一個緊箍咒,時刻提醒著大家要遵守紀律。
其四,必須遵守當地風俗習慣,對當地女性禁忌的言辭、行為,所有育種人員在育種期間都要無條件遵守。要是違禁,後果自負,甚至可能被遣送回家。這規定恰似沉甸甸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會後回到駐地,宮主任除了重申大會要求,還苦口婆心地教育大家:“我們如今初來乍到,到了‘三生’之地,一是人生地不熟,二是環境陌生,三是情況不明。
施書記講的四條基本規範要求,大家務必牢記於心,保證在海南期間不出任何事故,實現育種育人雙豐收。”接著還要求大家一一表態。
被他這麼一說,我們仿佛置身於夷蠻之地,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起來。有幾個文化程度低的人表態時聲音顫抖,還賭咒發誓,弄得宮主任哭笑不得。我當時心想,或許是出於人員眾多和安全需要,才把情況說得如此嚴重,也許實際並非那般。
當然,該說的還是要說,心裡有數就行,後來發現大多數人和我想法一致。
這裡是熱帶氣候,十二月的氣候與家鄉六月相差無幾,中午最高溫度能達到三十七八度,戶外勞作極為辛苦。
不過晝夜溫差大,白天和夜晚溫度相差十幾度,故而有“早穿棉襖中穿紗,晚抱火爐吃西瓜”的說法,實際也並不誇張。
當地人個頭不高,身材大多矮小瘦弱,女孩子個子更是嬌小。十來歲的小女孩便要承擔諸多家務,如擔水、劈柴之類,而男孩到了十七八歲卻整天遊手好閒,甚少乾活。
我們在此地很少看到六十歲以上的男性老人,後來聽當地人言,在這兒生活的男人能活到六十歲就算高壽了,幾乎看不到七十歲的老人在戶外行走,真可謂“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在海南島的六個多月裡確實未曾見過一個。
由於天氣炎熱,這裡的人不講究衣著,十七八歲的女孩穿著臟兮兮的桶裙,裡麵竟沒穿短褲,還經常把一條腿蹺起來撒尿。
令人不解的是,這裡四季無霜,天氣炎熱,可那些常在烈日下戶外勞作的人,膚色並沒有特彆黑,而是呈現一種黃黃的顏色,尤其是女性,黃瘦得像生了病似的,我常常不敢多看她們一眼,因為不管是善意的嬉笑還是刻意的作態,都讓我心裡發慌。
所以我在那兒的幾個月裡,從未單獨和一個女性說過話,也不想知道她們是誰。
大約安營紮寨一個月後,二姐的來信讓我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後悔與懊惱之中。
二姐在信中告知我,我離開大概十天左右,恢複高考的消息便傳來了,隨後成為事實。
往屆生和應屆生隻要達到錄取分數線就能上大學。
二姐是七六屆初中畢業生,她也參加了高考,可數學基礎太差,未能達線。
而我兒時的同學、初高中校友,許多成績平平之人都考上了大學。
那時,上大學是多麼令人向往啊,考上便意味著跳出“農門”,成為國家戶口,從此告彆麵朝黃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再也不用受“土皇帝”的氣了,那簡直就是人間天堂。
二姐還告訴我,像林小平、惠玉蘭、“小常寶”、邵華這些人都已經邁進大學校門了。
得知這個消息,我心裡就像嚼了一顆橄欖,五味雜陳,說不出是酸是澀還是苦。
看完信後,我又看了二姐抄下來一並寄來的高考數學試卷,立刻伏案作答。
不到一個小時就全部完成了,檢查一下,至少能得八十分。
如此容易的卷子,我卻爭著來海南島受罪,真不知是我在和命運開玩笑,還是命運在和我開玩笑。
那一晚,我幾乎徹夜未眠。我後悔當初為何拚死拚活爭取來海南島搞水稻製種,為何啊?可後悔又有何用呢?還是麵對現實吧,隻有麵對現實才能無悔人生。
就這樣,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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