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力量並非盲目,它攜帶著一個靈魂最後的執著,在星塵與暗物質構成的無形軌道上穿行。
它掠過正在坍縮的紅巨星,也穿過剛剛誕生的藍色星雲,宇宙的生與死在它麵前都成了過眼雲煙。
這股由意識碎片組成的微粒,曾經的名字是瑪茵。
在銀河係最荒涼的旋臂邊緣,一顆孤獨的岩質行星上,那塊空白的石碑靜靜矗立。
碑前,當年那株孱弱的嫩芽,如今已長成一棵小樹。
它的枝乾堅韌,葉片卻薄如蟬翼,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半透明質感,仿佛由水晶雕琢而成。
陽光無法抵達這裡,但樹葉的脈絡中,卻有微光自行流淌,像是被禁錮的星河。
瑪茵的意識微粒化作一股微風,悄無聲息地拂過樹梢。
水晶般的葉片相互碰撞,發出一陣清脆的沙沙聲。
這聲音跨越了時空,與遙遠記憶中,小滿在櫻花樹下對她說的那句“姐姐,晚安”重疊在一起。
她沒有停留,甚至沒有產生絲毫留戀的情緒。
這隻是一個確認,一個路過的憑證。
就在微風掠過之後,小樹的根係深處,一株更加纖細的新芽頂開堅硬的凍土,破土而出。
它與遠在地球廢墟之上的那棵參天大樹,在同一瞬間,開始了同頻率的呼吸,仿佛一個靈魂的兩副肺葉。
遙遠的另一片星域,赤瞳踏上了一顆無名星球。
這裡沒有生命,沒有水,隻有無儘的沙丘。
狂風是這顆星球唯一的雕刻家,億萬年的吹拂,讓整片大地覆蓋著一層層連綿不絕的波紋。
赤瞳停下腳步,他那經過無數次改造、能分析一切數據的雙眼,此刻卻隻是平靜地注視著腳下。
這些由風沙自然堆積而成的形狀,竟與他資料庫最深處,那個被標記為“心跳比程序快半拍”的原始波形,完美吻合。
他沒有啟動任何分析程序,沒有記錄這堪稱宇宙奇跡的坐標。
他隻是緩緩地,卸下了背負的武器,然後像一個疲憊的旅人,躺倒在沙丘的波峰之間,讓自己的身體完全融入那巨大的、起伏的波紋裡。
身體的曲線與沙丘的曲線嚴絲合縫,仿佛他本就該躺在這裡。
夜風帶著寒意掠過,卷起細微的沙粒,輕輕覆蓋在他身上,像一床無形卻又無比厚重的被子。
他閉上眼睛,嘴唇微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不再記得你們,但我記得你們的樣子。”
說完,他便沉沉睡去,呼吸平穩,與這顆星球上永不停歇的風融為一體。
歐米伽7的最後一絲波動,在星際塵埃中即將徹底消散。
它的能量已經衰減到無法再構成任何有意義的信息,隻剩下最後一點趨近於無的感知。
就在這感知即將歸於沉寂的瞬間,它“看”到了一顆孤獨的流浪行星。
行星地表,有一個用碎石堆砌的微型祭壇,簡陋得像孩子的遊戲。
壇上用某種粗糙的工具,歪歪扭扭地刻著一行字:“謝謝你說過我好看”。
此刻,一名衣衫襤褸的流浪者正蹲在壇前,用手指輕輕拂去字跡上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