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攤後,林晚沒直接回家。
她那腰板兒,在灶台前彎了一宿,這會兒卸下圍裙,倒覺得空落落的。
索性就著派出所後巷的水槽,把那堆搪瓷碗洗了。
水涼得刺骨,她指尖反複摩挲著碗底那片乾枯的蒲公英絨毛,心頭一陣發緊。
這玩意兒,昨夜就跟她夢裡晃悠來著,晃得人心裡癢癢的。
夢裡,繁星那小丫頭,也是這麼小心翼翼地把絨毛粘在飯盒蓋上,嘴裡還咕噥著:“媽媽,風一吹,它就長出家了。”
“長出家……”林晚喃喃,眼眶有點熱。
她抬眼,就這麼一抬頭的工夫,視線忽然被什麼東西給勾住了。
不是彆的,是派出所二樓值班室的窗台縫隙裡,竟不聲不響地鑽出來一株嫩綠的蒲公英芽!
那葉片兒,在清晨微熹的光線裡,泛著一層極淡的銀光,跟她今早油條裡炸出來那點兒蛛絲似的銀紋,簡直一模一樣!
她心裡咯噔一下,這可不就是銀葉草的“親戚”嘛,那種隻有火種計劃才特有的……她沒吱聲,也沒叫嚷。
隻是悄悄地,把洗碗水順著窗台根兒,一點一點地,澆了過去。
那水,帶著豆漿的清甜和油條的餘溫,像她無聲的期盼,滲入磚縫,浸潤著那株倔強的小生命。
這事兒,她覺得吧,跟種了個希望沒兩樣,特彆樸實,也特彆有勁兒。
陳默那會兒正值午休,照例泡了杯茶。
那茶渣濾紙上,平時頂多粘點兒茶葉沫子,今兒個卻多了幾粒蒲公英種子。
小小的,灰白的,跟昨天茶湯裡浮著的那幾粒,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盯著看了一會兒,手指撚了撚,那感覺,就像捏著一小撮未命名的灰塵,又像握著一個未知的可能。
他心裡有點兒亂,總覺得這玩意兒帶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嗯,怎麼說呢,就是那種“非係統認證”的生命力。
他歎了口氣,把抽屜裡壓了許久的“無主兒童臨時安置申請表”抽了出來。
這摞表,厚度不薄,都是些無名無姓,或者名字被係統“遺忘”的孩子。
他猶豫了,手指輕扣著筆帽,眼神在“監護人”那欄空白處徘徊。
最終,他還是沒忍住,用鉛筆輕輕地,隻描了個“林”字的輪廓。
那筆尖觸紙的力度極輕,帶著點兒試探,又有點兒不確定。
可下一秒,他像是被自己嚇著了似的,又迅速擦掉,動作快得像要掩蓋什麼天大的秘密。
紙麵留下一點微凹的痕跡,像個被抹去的印記,但又實實在在地存在過。
他轉過身,視線不經意地掃過窗台,那株蒲公英正被風吹得微微晃動,綠油油的,那樣子,怎麼看怎麼像在衝他點頭。
陳默心裡一動,琢磨著,這小家夥,還挺懂事兒?
派出所圍牆外,亮亮和小滿正蹲著,忙活著她們的“名字牆”工程。
倆小丫頭,你一塊苔蘚,我一塊碎磚頭,用口水當膠水,把自己名字一筆一畫地拚出來。
小滿那手指頭,凍瘡疤還在,卻靈巧得不行。
她忽然眼睛一亮,猛地指著派出所的窗台,興奮地喊起來:“亮亮!亮亮!你的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