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張訂單,是個學究般的老漢,活動地在曼哈頓世貿雙子星北塔;訂單的第二張,是一名匈牙利籍的珠寶商,居住在華盛頓大橋北麓紐澤西境內,一座叫恩格爾伍德的城市;第三張訂單,是個平平無奇的精算師,活動地在布魯克林的展望公園周遭。
天竺菊看得十分認真,窗外的車燈柱打在長發間,泛起的暖色映紅了她的臉,兩隻鉛青色的眸子眨巴著,仿若桃林裡的清泉,外加混合著洗發水的蜜瓜甜香,顯得萬分嬌豔欲滴。若是目標能死於她這種絕美刺客之手,也算是不枉此生。我產生出難以按捺的欲望,一把抱住她的臉頰,狂野親吻起來。
“你怎麼了?”她被我擠壓得喘不上氣,呢喃道:“alex”
“沒什麼,我隻是忽然想看你展露出的那種窩囊表情。”鬆開她後,我隨便找了個理由。
“說開又說,咱們現在究竟叫什麼呢?天竺菊與醉蝶花肯定是沒法再用了,我可以叫回小蒼蘭,而你呢?”她眨巴著麗眼,笑道:“你讓老虎去調查還沒想好的名字?這也太損了。”
大雨已歇止,滾在車窗上的露珠漸漸起了冰花,口中哈出的氣令璀璨夜景變得極度迷離,極度朦朧,將爬出烏雲的一朵圓月,襯托得無比妖嬈且詭異。與此同時,我也想到了一個新名字,它既屬於黑夜,又象征偉大的愛,並付諸身邊人合家美滿,這種花,就是月神花。
於是,在這個既寒冷又溫馨的夜晚,天竺菊與醉蝶花消失在曾經,又將複蘇在將來。替代她倆的,是象征白天的小蒼蘭,以及象征黑夜的月神花。
(由此節起,天竺菊更名為小蒼蘭,醉蝶花改名叫月神花,藍花楹依舊還是藍花楹)
通過幾天跟蹤,我與小蒼蘭掌握了老學究的日常活動範圍,此人服務於北塔生物工程公司,他會在正午一點,走去世貿某間餐廳用餐,吃過午飯後則跑去樓下的店買一捧鮮花,跟著會在街上閒逛,於兩點整重新回去工作。據信老者正在研發某種特殊病毒,這種細菌若是投放地表,將會造成蜂群大範圍死亡甚至滅絕,這或許就是彆人想除掉他的原因。
瞥見他走進餐廳,我抖開小包,開始做最後檢索。化妝包裡藏有鋒銳的指甲刀,勒斃他人的鋼索,以及一支特殊鋼筆,事先被吸入濃縮的鴨嘴獸腺素,隻需一滴就可以叫人直接翹辮子。以往我總以為,女殺手行刺都會爆發激烈槍戰,或者是尤為驚豔的床戲中下死手,結果安全屋的深藍們卻說,那都是失敗後才會發生的情節,真正的彌利耶從不玩這套噱頭。
五十米外的燈盞下,坐著另一名彌利耶,她將以替補身份,在我猶豫不決時協同擊殺目標。來來回回的年輕俊傑不時打量著我的臉龐,我雖麵不改色,內心卻緊張得快要窒息。這可是首殺啊,是將一個清清白白的我,從此化為以收割人命來獲取報酬的靈魂洗禮。我果真能走出這一步,乾出這等肮臟之事嗎?
包裡的電話忽然鈴聲大作,差點將我嚇得半死,移開罩蓋去看,那是紫眼狐狸打來的。
“你倆可真會來事,好端端的非要改名,她還好啦,但你給自己想出一個如此銷魂的花名,將來想低調也難。不過,你倆最好確認清楚,一旦定下就永不能再換了!”她訕笑數聲掛了電話,與此同時,五十米外的小蒼蘭手機嘹亮起來。
老者一邊讀報一邊吃著魚排,喝過果酒後開始朝著廁所走去,我也不動聲色地起身,緩緩跟在背後。由著盥洗室裡傳出的雜音,似乎隻有他一人,我故意站在公眾鏡台前補妝,頭腦像高速計算機運行起來。
悄然進去勒死他,簡直是易如反掌;趁其不備拿鋼筆劃傷他,水台前就能做到;指甲刀的歌喉,在插肩而過時可以一步到位。可我實在做不到啊,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一個與自己無冤無仇的人,他麵容慈祥,而且之前還在與家人通電話,怎能冷血地乾掉他呢?我覺得自己太沒用了,既然選擇踏上彌利耶的道路,就得變得殘酷無情。不過,倒是有一種特殊辦法,可以讓我減免許多罪惡感,那就是突然釋出血腥修女!
他本就老邁孱弱,光是走幾步就得歇一陣,當忽然撞見青麵獠牙的猛鬼,難免會驚得肝膽俱裂,如此一來,就成了最自然的心肌埂塞,哪怕警方介入,甚至明知凶手是我,也沒有物證,這便是意外殺手的最高境界。我深吸一口氣,伸手去解自己的襯衫扣子,要將厲鬼釋放,就得坦露出半扇胸脯,不然此妖會衝得衣襟布滿油漬,實在是有傷大雅。
不過,餘光散瞳間,我感觸到一些火辣且厭惡的目光,那是幾個剛從女廁出來的人,她們正在整理頭發,見我正在鏡前搔首弄姿,浪跡形骸,表現出極大的鄙視。我隻得借助整理乳罩來遮醜,卻見最靠前的一個依舊盯著我看個不停,不覺古怪。細細一辨,原來她的耳垂有些異樣,缺了一小塊,許是覺得被我瞥見不自在。
正因這些無聊之人的緣故,老者已經緩步出來,站到邊上向我脫帽致禮,顯得十分儒雅客氣。我該怎麼辦?靠得那麼近,我甚至能感觸他鼻孔呼出的熱氣,隻消借著擠洗手液,就能趁勢劃破他手背。可我,愣是放任這個機會白白流失,而無動於衷。
該死,我實在是太感性了,這個世道為何要將我逼成殺手呢?儘管我心頭有一萬個不願意,卻依舊遠遠尾隨其後。老者在櫃台前結了賬,並無下樓的意思,反倒駐足禮品部看起洋娃娃來,他似乎在買禮物,想要送給親友的小孩。就這般耗了幾分鐘,他轉去更遠的櫃台付款,然而拐過一道彎,此人居然憑空消失了。我正看得目瞪口呆,便瞧見立拍得幕布後竄出一條身影,她牽住我腕子,緊隨人流混入一架電梯,快速逃逸出了世貿大樓。
下到一條小巷,我倚著牆頭不住作嘔,而小蒼蘭卻神態自若,獨自靠在垃圾箱前喝著紙杯啤酒,居然沒有絲毫負罪感。她揚了揚指尖的腺素戒指,正向我繪聲繪色描述著作案經過。
“你真惡心!彆碰我!那老頭剛給孫女買完禮物,你怎能想也不想就殺了他?我原本想換到明天再說的。”我推開她,眼淚撲哧哧地灑落。
“而到了明天,你又會說他剛施舍了某個乞丐的錢,或者抱過某個同事的小孩,而不忍心下手。”她上前狠狠甩了我一記帶血耳光,低語道:“你我是彌利耶,就是乾這一行的,你實在太軟弱了!趁著雙手還未染血,乾脆改行吧!我哪裡窩囊了?我比你凶殘得多!”
小蒼蘭錯了嗎?她一點沒錯,這種奄奄待斃的老者,即便我不動手,他也活不了多久,這已經是承包商絞儘腦汁才爭取到的最簡單任務。她就這般罵了幾分鐘,方才鬆弛下來,抱著自己雙肩輕歎,紐澤西那張單子我還是彆去了,珠寶商比學究肥壯得多,我肯定會失手。
幾天後,我牽著小蒼蘭的手搭上公車,向著小城恩格爾伍德方向而去。
首殺失敗當晚,尼古萊便打來電話,向我罕見地發出斥責。他高度讚揚了小蒼蘭的臨場反應,以此對我大加鞭撻,並說我倆的一舉一動,都有內務部乾探在暗處記錄,所以不必通過彙報,谘詢直接轉去了白狼仲裁院桌頭。高層對我很不滿,覺得我就是個花瓶,組織人馬打群架還行,但要獨立完成刺殺就顯得勉為其難。說白了就是一句話,我不適合這行。
第二位目標人物,其實是一名叛逃的璀璨夜光珍寶商,據信他已與人暗中勾結許久,正打算跳槽投靠極暗世界。正因他本就是暗世界的珍寶商,故而在冊殺手,不論男女他個個都認識,所以承包商才決定啟用新人,那麼我與小蒼蘭自然是首選。
“寶貝,我還是很疼你的,你乾嘛要有那麼多心理負擔呢?主要還是太善良了,叔叔喜歡的正是你這一點。有時你該換種思路,沒準會好受許多。”唾罵了一陣,聖維塔萊領隊也有些累了,便換了一種口吻,淳淳教導起來:“你想啊,為什麼沒人跑來殺你,而會盯上那些家夥呢?因為在你看不見的暗麵,他們統統都是不同尋常的厲害人物,與你頭腦裡的良善市民,完全是兩種概念呢。所以,你就當作為這個世界驅除害蟲,心裡就踏實了。”
“我知道你對我好,始終在替我爭取機會。”我默默抽著煙,看著時鐘機械的擺動。
“鑒於你心腸太軟,這回咱們得改變規則,所有的輕裝備,例如毒針、戒指以及指甲鉗等等全部移除,你隻能使用常規廚刀或絞索。”他忽然話鋒一轉,又變得嚴肅起來,道:“如何來靠近目標呢?善用自己的美色。最近你那裡始終在下冬雨,不妨可以假托霧妖殺手之名,行冷血無情之暗殺。切記,現場彆遺落物件,否則我還得花錢雇清道夫。”
“這樣太冒險了,他怎能確定珠寶商一定會選你?月神花,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我是說青菜蘿卜,各有所愛。譬如藥店老板就喜歡你,而對我感覺淡一些;再譬如稻草男孩,哪怕你花枝招展他也不愛看你。所以我要隨你一塊進去,能否被挑中就是很隨機的事了。”小蒼蘭推了我一肘子,問:“這回你做好思想準備了吧?”
“因聽尼古萊說他是個叛逃的暗世界成員,所以我顧慮小了許多,這回肯定能成功。”
半小時後,我們跨進了私人會所。在一個不大的舞池前,我倆分頭往兩個角竄去,隻有站在門廊位置,才能看清賓客們的全貌。不久之後,我率先發現了今晚的獵物,一名體重達到三百磅以上的珠寶商,正站在幾名貴婦背後,盯著她們的脊背發呆。
旋律響起,男士們紛紛邀請異性踏入池子曼舞。我與小蒼蘭一人穿白一人穿黑,在人堆裡擠進擠出,宛如兩隻鮮豔的花蝴蝶,時不時被青年才俊拖住胳臂搭訕。珠寶商其實早就盯上我們了,不過這家夥自覺沒戲,懶散地坐在席間喝悶酒,時不時撫弄著指間一顆大鑽戒。望著他我忽生一計,便借著婉拒某人的拖扯,跌跌撞撞朝此人過去,一個趔趄摔在他懷中,酒潑了珠寶商一身。
“對不起,四周太暗了,實在難以看清你的腿。”我抓起方巾,半跪在地替他抹著褲頭的酒漬,雙眼低垂下來,將自己那份青澀嫵媚展露無遺。這種女仆般的姿態,很容易激發男性的自大。此外,他的視線由上至下,也能透過薄如蟬翼的禮服窺透曼妙部位。珠寶商終於被撩撥起來,他趁著伸手牽我,故意將大鑽戒暴露在眼前。
“這,莫非是南非女王?”我捧起他狗熊般的肥手,眼珠都快要掉落出來,不由輕歎。
“你果然很有眼光啊,送與你如何?”男人臉上邪光四射,又問:“小姐的芳名是?”
“彆開玩笑了,這麼貴重的東西,簡直可以買下一座小鎮,而且它對我來說,顯得實在太大了。”我趁勢站起身,繼續替他去抹胸前酒漬,微紅著臉答:“月神花。”
“哇,多美的名字啊,那麼你來看,它是什麼呢?”男人從懷中取出一個藍緞匣子,內裡是一枚橄欖核大小的寶鑽,見我看得移不動眼,珠寶商笑了,問:“既然你能一眼識破南非女王,想必凡品無法打動你,這枚戒指大小正合適,小姐理應不會陌生吧?”
“沒在開玩笑吧?這是仙女天晶啊!你怎會有這種價值連城的瑰寶呢?快收好,彆在公開場合顯露,你會被人盯上的。”我忙將身擋在其麵前,朝著幾個看過來的老頭頷首致意。
“我希望的是,能夠被你盯上。”男人一把挽住我腰肢,拖著就往深處去,不住在耳邊低語:“我覺得隻有小姐你才配得上它,陪我上樓喝杯小酒,仙晶就送你,如何?”
“可這樣,不太好吧?”進得小屋,珠寶商一把扯去礙事的領帶,如狼似虎般撲來。我沒料到他如此急不可待,等到反應過來,早已被男人這河馬般滾圓的身軀撲翻在床,差點沒背過氣去。這家夥絲毫不顧體態差異懸殊,一味的開始蠻乾,我,非但騰不出手,而且四肢被他壓得死死,繼續下去就快要骨折了。想著,我隻得苦苦哀求。
“你不要我也非得送給你,誰讓你那麼勢利眼?禮服算個屁,跟我上來你圖的就是錢。彆跟老子演戲,咱倆各取所需。俗話說,貪才是女人的美德,總之今晚你走不了!”
“可你也不能像塊死豬肉般壓著我,你幾斤我才幾斤,再不起來,我就要喊人了!”
男人見我連聲尖叫,頓時顯得無比懊惱,他嚷嚷著氣氛被破壞,便揚手來捂我的嘴,趁他抬起幾寸,我迅速解放出麻痹的雙腿,照其襠部猛力一踹,珠寶商吃著痛坐直了身。天賜良機不可錯過,我忙扯開鋼索繞上男人脖子,用膝牢牢頂住他肩背,拚足全力往死裡勒。
“媽的,又是刺客!怎現在的女殺手都換上這等高檔貨了呢?”男子拚命扭動肥碩身軀,我就像一隻驚濤駭浪中的小船,一會被甩到東一會兒被甩到西,折騰得我死去活來。珍寶商見甩不脫,終於開始求饒:“饒我一命,彆人給你多少錢?我付五倍!”
“抱歉啊,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彌利耶的首殺,你就乾脆些放棄掙紮吧,我會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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