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10:rixeauarchénoir(搏擊俱樂部)
在我仍是男兒時,受影視與遊戲的影響,也曾對女殺手產生過興趣。她們大概會是青春靈動的體態吧?再或者是窈窕性感的外形吧?靠殺人為生的女流,一聽就叫人鼻血噴湧,實在是太讚了。找一個頭腦中幻想的女殺手當女友,要比把到一位女總統更刺激過癮。
而有時,我又會幻想著去殺她們,有個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賊婆娘們都是靠謀奪他人性命為生的惡毒賤人,就算宰了也是為民除害,她們本就低賤,活得行屍走肉,隻是因過度文藝包裝,才將某些離奇的情愛故事,強加在這類社會蛆蟲頭上,使她們看著很光鮮豔麗。她們殺人是求財,而我殺她們是為了公義,所以不論對女殺手犯下多少惡,都毫無心理負擔。
終於有一天,我成為自己想愛又想殺的刺客,並且還是超越全部幻想之外的頂流美女,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因我從不曾深思,在那些女人的背後,有著多少悲慘絕倫的苦難,以及身不由己的無奈。女殺手就像夜空中飛舞的麗蝶,也好似洞穴前綻開的月神花,僅僅隻是一夜,極致後便會黯然謝幕,而要見到她們化蝶與盛放,則是漫漫無期的等待。
在每個人眼裡,都有一個不同的我。番茄將我看成私產,並逼迫我快快恢複真身;dixie將我當作逆鱗,隻要有人碰我就立即找他拚命;鴛鴦茶對我一見鐘情,甚至超越了他對彼岸花的累世真情;布雷德利因我施與他的羞辱與撻伐,從此迷戀上被人折磨。我使每個人都因我而改變,我也因每個人而被改變,淫蕩、無恥、妖邪、可憐、悲慘、清純、俗氣,無數標簽將我固定在各種思維模式中,以至於完全失去了自我。
露西買來這種紙板眼鏡,通過一黃一藍兩張玻璃糖紙,將肉眼所見的世界變得迥異叵測,並無比絢麗。沿途路過的建築群與雕像上,有些被人標著箭頭,有些讓人畫下圖案,默默指引迷途的人們,去找尋極暗世界的地下產業。這是一種用特殊材料畫下的標記,並且以種類不同有著各自的外形,人們將它統稱為熒路。
瑩路,顧名思義,就是黑夜中熠熠生輝的地標,我們戴著的紙板眼鏡,能輕鬆將它們找出來。例如卡通的貓頭鷹圖形,是餐廳的意思;奔跑的馬匹,是地下錢莊與賭場的含義;四處覓食的鼴鼠,是旅館酒店的標誌;而金光閃閃的天枰,就是搏擊俱樂部的場所。所以,若你不懂其中門道,即便看見也不知它的用途,必須得有極暗世界的成員作陪,才能釐清原委。
紙板眼鏡售價一美元,通常在各處的書報亭都能采購,但你想獲取它,需得向攤主報上切規。這部分內容番茄是不會透露的,因為她深知自己的價值,你想去就隻能通過她。露西告訴我們,這副眼鏡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當你進入搏擊俱樂部後,就會被人收走並切碎。
相傳極暗世界之所以神秘,是因它與其他地底世界截然不同,暗世界共有五個首都,泛世界有專屬海岸,塵民有幻化出來的企湖,唯獨它沒有邊境與中央核心區。誠然,通天塔、列支丹等各個勢力都有自己的道館,但掌控整個極暗世界的最高層卻沒有管理機構。據說它的產生是因古代暗世界四皇爭霸,戰敗方被迫退位,不甘的他們糾結起忠誠自己的軍團,並重組勢力範圍。因害怕遭到行刺,故而放棄建立都城,所有高層的身份都是機密。
搏擊俱樂部又是怎麼來的呢?有關它的版本多種多樣,既有說是流氓鬥毆開始的,也有說是一群熱愛街鬥拳擊的年輕人開創的,總之這種形式的拳賽,逐漸被有眼光的人察覺其背後蘊含的無限商機,慢慢有人開始注資,經過整合完善到形成規模,最終發展成極暗世界地底產業鏈的重要一環。美國是個有趣的國家,不論你做出什麼古怪行為,隻要不反社會,都會引來一群圍觀者和追隨者。譬如說你每天堅持倒立行走,或者單腳跳去上班,就會有人研究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人們覺得好玩就會跟你學,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大批模仿者。
地下黑市的賽事統稱為赤手拳,它既有極度血腥的專業賽,也有充滿情趣的表演賽,規則就隻有一點,刀槍劍戟都可選擇,拳肘腿膝自由發揮,隻要發現參賽者支撐不住,或他舉手投降,就會當即被人喊停,絕不會發生黑拳擊死人這種事。他的賽事分為等重量級,非對稱重量級,人獸對打,男女互毆,女女對抗,以及女子迎戰侏儒等不同種類的比賽。
由於男性觀眾比例高,所以女人打架廣受歡迎,參賽者預先都會換上特彆性感的賽裝,以自己傲人身姿來吸引目光。如果是麵容嬌美的女流,哪怕戰敗也不會白白挨打,照樣能領取到補償金;而若是像我這般傾國傾城的美人,會被麻州綿羊發掘並簽約,成為他們的賺錢工具。所有酷似殘忍的女角鬥士,預先都接受過特殊訓練,絕不會在擂台上發生任何意外。
每年金秋十月,來自各州的女角鬥士將會雲集紐約,參加一年一度的全明星聯賽,從中誕生的冠軍,就將成為美國愛神,將被資本運作方推薦給演藝圈與電影界,成為時代新星。
而今我等正在前往的俱樂部,就處在這種地底跳蚤市場中心。換句話說,今晚的我,則是真正意義上踏入最陌生的極暗世界,去鏡中觀花,隔雲睹月,慢慢揭開她神秘的麵紗。
“當然也會有一些很小眾的,例如畸形人,特彆瘦或特彆胖的人,因此當瞧見,也不必大驚小怪。”番茄緊貼在身邊,手卻從背後探入厚實的羽絨衫裡,順著我光滑的脊背移向前胸。她依舊沒有任何表情,與羅莎有一搭沒一搭聊著,說:“咱們三個裡,她的外形最甜美,個子也最高,所以隻要進場就會被人盯上,一會兒再去買頂帽子將臉遮起來。”
“被盯上後又會發生什麼呢?”羅莎則擎著錄音機,饒有興趣地進行記錄,同時取出小化妝包打量自己的臉,歎道:“我的外形也不錯,隻是沒她年輕,會有人來撩我嗎?”
“會,若你不想登台獻藝,就得保持低調。被盯上就會有人勸你簽約,然後推薦公關包裝公司,替你找經紀人。麻州綿羊們大概會說,先要設計好自己的形象,定下一種格調,維持什麼主題好呢?總之,既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很搶手,不出一年就將名揚全國。”露西的手指越發肆無忌憚,不時觸及敏感點,叫人既難受又亢奮,我再難按捺,輕輕捏住其腕子。
“彆這樣,出租車司機正在看我們呢。”我壓低聲調,問:“你消停點吧,我受不了。”
“眼睛長在他臉上,愛看就看唄,反正他就這點出息。就說得你很高尚那樣,前不久下雨的風雪之夜,你與你大姐同樣坐黃牌,一路上又乾了什麼?不比我現在更過份麼?那個司機他說什麼了?這家夥甚至連車費都給你倆免單。”番茄冷眼斜視著我,威脅道:“一來我打不過她,二來你倆本就托名姐妹行荒淫之事,這些我都不計較了,反正除她之外,你不準再給彆人碰。最好少惹我,否則就將你做過的醜事都曝光出去。”
“不,我的意思是說,幾個月來我活得就像個修女,越不去想這種事越是備受煎熬,我本來欲望就比常人強許多。”我苦著臉,歎道:“我也是你名義上的大姐,你應該尊重我。”
“我比你更受煎熬,並且已經煎熬了一輩子。看著她成了一個不男不女的人,聽著她滿口謊言將自己包裝成出淤泥而不染的聖女,結果她還懷孕了,而現在這個人居然連碰都不給碰。”她越說越氣,嗓門也越來越大,說:“你尊重過我嗎?我失蹤後你去做調查了嗎?你是個極度無情自私的人,咱們現在就隻能這樣了,你也彆報太多期望,我不會讓你好受的。”
“嗯,露西是個好姑娘,這幾個月來我們談了許多,總會提起你。”羅莎見她情緒失控,生怕某些話被人聽了去,便讓司機專注開車,少在邊上竊聽彆人隱私,轉頭埋怨我道:“她無數次在黑夜中哭醒,依偎在我懷中訴說著種種不甘,彆人都有期盼,但她卻沒有將來。為了你,她已無家可歸,變得一無所有,甚至每向你走近一步,都在拿自己性命做賭注。”
“好吧,我曉得了,那麼我們共同努力。”我心想你啥時成她保姆了?居然打起溫情牌來,不過任由番茄慪氣發泄,隻會帶來無窮麻煩,於是隻得鬆開手,任其肆意妄為。不論如何,看完比賽我就回去,天曉得在失蹤期間,彌利耶內部出了什麼動蕩。為了忽略種種難受,我隻得轉移精力,又問:“極暗世界的女王百花綺月羅,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認識她?百花綺月羅不是某人名字,而是法冠。百花是指善解人意的女性,綺月羅是指君主,連在一起就是女性君主,懂了嗎?她是一輩子不被公開身份的人,平時就是一名普羅大眾,生活在我們身邊,唯有極少數高層才知道內幕,這是一種安保措施。”
“難道說,有許多人想乾掉她嗎?”羅莎獲取新素材,又開始變得精神奕奕,問:“倘若有重大決策等她來定奪,但又不知其人是誰?一旦要召開會議,如何來討論問題呢?”
“進入一個超乎想象的精神領域,所有軍頭、統帶或是頭領,甚至連門都不用出,在約定時間內吞服藥物,進入長夢後,自然就會來到虛幻的會議大廳。在那裡他們會見到高出常人十倍的巨大女王,並且生生世世都是同一張臉,所有決策就是這麼完成的。”番茄微微一笑,故意掃了我幾眼,神秘兮兮地說:“沒人會想刺殺百花綺月羅,但想將她搶走的卻很多。因為阿遼硫與她結合在一起,當昨日的阿遼硫謝幕後,就需靠她來找尋明天的阿遼硫。”
這番話自然聽得我倆滿頭霧水,就整個極暗世界而言,我最想了解的部分就是阿遼硫,露西十分雞賊,她所要的是放長線釣大魚,因此往外吐露一些後,便不再繼續說了。下得車後,她領著我倆走馬觀花,裝出十分熱情的模樣,開始介紹起極暗世界的特色菜館來。
“我不是吃貨,也不喜歡賽事,”羅莎沒有阿遼硫的需求,所以她對百花綺月羅更感興趣,沿途繼續纏著露西,問:“所有地底世界,包括許多現實政府,都是男權社會,為何隻有極暗世界推崇女王?那是自古以來的習俗呢,還是另有深意?女王難道是世襲的嗎?”
“自從人們見識到阿遼硫的神妙後,極暗世界才開始尊崇起女王來,在過去也是等級森嚴的男權社會。百花綺月羅當然不是世襲,而是通過一套嚴格標準,在平民百姓中選拔上去的。所以她雖是君主,卻有名無實,權力依舊掌握在內閣成員或地方軍閥手裡。”
我故意裝得不屑一顧,在路邊攤買了一盒芳香草女士煙,邊抽邊側耳傾聽。
能成為百花綺月羅,既不是參看德行,也無需雍容華貴,而是平民百姓中,擁有最高驗力之人。驗力又是什麼呢?番茄沒做過多解釋,總之我將它理解為念力,一種不會對人產生任何殺傷性威脅的超能力。這種女人,在遠古通常是廟妓,或者法巫,隻有她才能與阿遼硫產生共鳴,從而創造出比起現實世界遼闊百倍甚至千倍的精神天堂。據說去過那裡的人,會覺得真實世界就是一團狗屎,從此對任何爭權奪利,榮華富貴,沽名釣譽變得索然無味。
“就像這個世界,這條街。”番茄忽然將手一揚,指著熙熙攘攘的人流,道:“百花綺月羅既可能是咖啡店裡閒坐的老嫗,也可能是吃著棒棒糖的女孩,任何人都可能會是她。”
“那就是說,你也有可能是她,我這麼理解對不對?”羅莎心滿意足地關上錄音機,問。
“這是當然,不僅是我,你也可能是未覺醒的百花綺月羅,因為女王並不一定非得是極暗世界的人。她們都是普通百姓啊,一覺醒來忽然便自己領悟了。”露西將手一背,又是得意又是笑,她頂了我一肘子,愈加狂妄道:“不妨再多說一句,縱然你集齊十塊彌音盾,若她討厭你,也是去不了阿遼硫的,自然更見不到夏洛特播報娘們。曉得厲害了吧?而你若想如願,就得將我伺候爽了,往後必須隨叫隨到。不然我就從中作梗,壞了你的好事。”
“看把你給能耐的,彆忘了我是魅者出身,又在極暗世界擁有許多女擁躉,哪天惹我性起,殺進你們的地盤,先將一票軍閥哄得五迷三道,再號召流民揭竿反亂。奪了那鳥女王的寶座,那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吐了煙蒂,推搡著她,惱道:“屁話少說,前麵帶路,小孩。”
“你做得到嗎?彆忘了你先前當了二十多年的男人,隻是一個空有其表的變態假女人。”
時隔不久,我們下到了一個猶如迪廳般的地底賽場內,四周漆黑無華,烏煙瘴氣,寥寥幾盞汞燈將擂籠照得亮如白晝。雖滿耳都是喝彩聲,卻很難看清周圍站著多少人。直至眼球適應黑暗,差不多又過去了五分鐘。門口站著十來個高高壯壯的大漢,每進一人就被收去紙板眼鏡,然後在打卡機般的物件裡攪成細條。除了他們,場館內來回巡遊著一群神色肅穆的黑西裝,番茄說他們是夜場助理,個個配槍並懷揣電棍,若想鬨事,你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寄存處大鐘之下,是一塊不斷顯示場次的led熒光屏,並配有標準平麵圖,你可以按自己喜好去往不同地點,想要賭錢就問場記,不過他們隻接受現金,拒絕支票。與我所想不同的是,即便自己有心挑戰,恐怕今天也登不了台,這都需要預約,由搏擊俱樂部具體安排未來一周的場次。看似荒誕不經的黑市拳賽,其實辦得有模有樣,處處體現出高效管理的成效。
今天的賽事並不精彩,隻因女角鬥士長相平平,大多都是小櫻桃般的體魄,正在一個十六邊鐵籠裡捉對廝殺。極目遠眺,這片遼闊的場館內至少聚著上千名觀眾,並不斷有人從各道門魚貫而入。我挖空心思去想,也猜不出此地究竟在哪,因為按紐約地圖標注的雷哥公園周遭,是不可能建有這等規模的地庫。
擂籠裡的女角鬥士,於其稱她們為選手,不如稱她們為脫口秀藝人,因為在開賽之後,這些女的並不急於廝殺,而是像演單口相聲般,先數落觀眾再謾罵對手,時不時插上幾則葷段子,引得底下人哄堂大笑。
我戴著的闊邊帽很快因人投訴而被夜場助理取走,於是這張盛世美顏便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先是邊上幾個無聊人士吹口哨,而後痞子們趁機調戲,騷亂引起台上女角鬥士們的注意,當她們發現人們將視線轉移到了我身上,而不再關注擂籠,開始暴怒起來。鈴聲一起倆女再無心情噴糞,相互扭打在一起,迅速擊倒對手後,獲勝者爬上鐵籠,指著我開始挑釁:
“惡臭娘們,光站著看有什麼勁?敢不敢上台來,我要揍到你媽媽都認不出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