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羽望著菜畦裡新插的木牌,上麵是孩童歪歪扭扭的字跡。“好啊,”他忽然笑了,“再教他們寫‘生’字。”
入夏後雨水連綿,山洪衝垮了後山的棧道。趙武派來的兵卒正忙著搶修,孩子們就提著竹籃送吃食。阿恒學會了編草繩,將晾乾的茅草搓成繩索遞給兵卒,手腕上勒出深深的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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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力氣不小啊。”領頭的校尉拍他肩膀,“將來想不想從軍?”
阿恒低頭係緊繩結:“先生說,守學舍也是守天下。”他去年跟著兵卒學了紮營,如今能把草繩捆得比誰都結實。
雨停那天,棧道修通了。兵卒們要返程時,阿禾抱來陶罐,裡麵是曬乾的薄荷:“這個泡水喝,解暑。”她額角的疤痕被汗水浸濕,卻笑得明亮。
校尉接過陶罐時,見罐底刻著個小小的“安”字。
秋分時,許昌又來信了。這次隨信寄來的,還有新刻的《論語》竹簡。蘇羽展開時,見卷末有行小字:“聞學舍添新丁,特贈此書。”筆跡遒勁,是魏王身邊的陳琳所書。
“先生,這是什麼?”新入學的小童踮腳張望,手裡還攥著阿禾給的酸棗。
蘇羽將竹簡攤在陽光下:“是教我們怎麼做人的書。”他指著“己所不欲”四個字,“就像你們不喜歡餓肚子,也要記得給路過的流民留口吃的。”
小童似懂非懂地點頭,忽然指著天空:“先生你看,大雁!”
一群鴻雁排著隊往南飛,掠過學舍的青磚黛瓦。阿恒正爬在梯子上修補漏雨的屋頂,見著雁陣忽然喊:“先生,它們要去南方避寒嗎?”
蘇羽望著雁群消失在雲層裡:“是啊,等春天就回來了。”他想起荀彧說過,再冷的冬天也會過去。
那年冬天來得格外早。第一場雪落下時,學舍的煙囪裡冒出嫋嫋青煙。蘇羽正在教孩子們煮薑湯,忽聞門外傳來馬蹄聲。
推門一看,竟是趙武。他穿著玄色鎧甲,盔上落滿雪花,身後跟著輛馬車。“先生,魏王送年貨來了。”他搓著凍紅的手,指著車上的米糧,“還有許昌新收的棉花,給孩子們做棉衣。”
阿禾抱著剛縫好的鞋墊跑出來,見著趙武就笑:“趙將軍,這是用艾葉做的,暖腳。”
趙武接過鞋墊時,瞥見窗台上曬著的南瓜子。“去年的種子發芽了?”他記得阿恒刻的木牌。
“早結果了!”阿恒搬來個小南瓜,瓜皮上還留著他刻的“秋”字,“先生說,這叫春華秋實。”
趙武哈哈大笑,忽然從懷裡掏出個錦囊:“這是給先生的。”錦囊裡是片槐樹葉,葉脈清晰,想來是許昌那棵老槐樹上的。
蘇羽將槐葉夾進《論語》,忽然聽見遠處傳來讀書聲。是新來的孩童在念《詩經》,稚嫩的嗓音穿透風雪,落在積著雪的菜畦裡。
“先生你聽,”趙武側耳細聽,眼裡閃著光,“這聲音能傳到許昌去呢。”
開春後,學舍的院牆又加高了三尺。是附近村落的百姓自發來幫忙的,他們說學舍的孩子們總把草藥分給大家,該好好報答。
夯土時,阿恒學著大人的樣子喊號子,聲音雖嫩卻很響亮。蘇羽站在土堆上看,見新砌的牆基裡混著些碎陶片,那是去年山洪衝出來的,孩子們撿來當玩具的。
“先生,你看我刻的磚。”阿禾舉著塊方磚跑過來,上麵刻著個“家”字,筆畫比去年沉穩多了。
蘇羽接過磚,輕輕放在牆頭上:“好,就讓它守著咱們的家。”
清明那天,蘇羽帶著孩子們去後山掃墓。那裡埋著戰亂中逝去的鄉親,墳前都插著孩子們刻的木牌。阿恒給新墳培土時,忽然發現去年種的蒲公英發了芽,嫩黃的花盤迎著風搖晃。
“先生,它們會飛到哪裡去?”阿恒望著被風吹散的絨毛。
“飛到需要它們的地方去。”蘇羽想起荀彧說的提燈人,或許蒲公英也是提燈的使者。
歸途中,遇見個背著行囊的書生。那人見著學舍的炊煙,上前打聽是否能借宿。“在下是從長安來的,要去徐州講學。”他衣衫雖舊,卻收拾得乾淨,“聽聞此地有座學舍,特意繞路來看看。”
蘇羽請他進屋喝茶,見他行囊裡裝著滿滿一捆書簡。“這些是家傳的典籍,”書生愛惜地撫摸著,“亂世裡丟了不少,隻剩這些了。”
“若不嫌棄,就留在學舍吧。”蘇羽指著書架上的空位,“這裡永遠有典籍的位置。”
書生望著滿牆的書簡,忽然紅了眼眶:“在下姓陳,願留下教孩子們讀書。”
那天晚上,學舍的油燈亮到很晚。蘇羽和陳先生整理書簡,阿恒在一旁研墨,阿禾則煮了新收的綠豆湯。窗外的槐樹枝椏在月光下搖曳,像極了許昌那棵老槐樹的影子。
入夏後,陳先生教孩子們寫詩。阿恒寫的第一首詩是關於菜畦的,說“豆苗繞木牌,風吹綠意來”。蘇羽把詩抄在竹簡上,掛在學舍的梁上。
七月初七那天,有商隊路過。領頭的商人見過世麵,說南邊的州郡也開了不少學舍,都學著這裡的樣子種著菜,養著藥草。
“聽說那些學舍都掛著‘守’字木牌呢。”商人喝著薄荷茶,嘖嘖稱奇,“都說當年文若先生留下的火種,如今燒遍天下了。”
蘇羽望向窗外,見阿禾正在教孩子們辨認北鬥星。她指著勺柄的方向說:“先生說,那是北方,許昌就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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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蘇羽又拿出那封信。“亭亭如蓋”四個字在月光下泛著光,他忽然想起荀彧種槐樹時的樣子,穿著素色長袍,手裡拿著鐵鍬,說要給後人留片蔭涼。
那年秋收,學舍的南瓜堆成了小山。孩子們在最大的南瓜上刻滿了字,有“安”,有“生”,還有“天下”。陳先生笑著說,這是最好的啟蒙書。
送糧的兵卒帶來消息,說魏王在許昌建了太學,要請蘇先生去講學。蘇羽望著孩子們晾曬的種子,搖了搖頭:“告訴魏王,我守著這裡就好。”
兵卒走時,阿恒塞給他個陶罐,裡麵是新收的槐樹種。“請帶給許昌的老槐樹。”他仰著小臉,“就說我們這裡也長出新槐樹了。”
第二年春天,許昌回信說,那些槐樹種下去都發芽了。信裡還附了張畫,是許昌太學的樣子,簷下掛著塊木牌,寫著“守正”二字。
蘇羽把畫貼在牆上,孩子們圍著看,嘰嘰喳喳說要去許昌看看。阿禾指著畫裡的槐樹:“等我學會嫁接,就把咱們的槐樹嫁接到許昌去。”
陳先生笑著說:“那時候,天下的槐樹就都是一家了。”
那天下午,學舍來了位白發老者。他拄著拐杖,站在槐樹下看了許久,忽然對著樹乾深深一揖。“文若兄,我來看你了。”他聲音哽咽,“你看,這天下就要亮了。”
蘇羽上前見禮,才知是當年與荀彧共事的鐘太傅。“老朽辭官後四處遊曆,”鐘太傅望著讀書的孩童,眼裡含淚,“見了太多學舍,都是照著這裡的樣子建的。”
他從袖中取出卷書,是荀彧當年批注的《左傳》:“這是文若兄的遺物,該留在最合適的地方。”
夕陽西下時,鐘太傅要走了。孩子們追著馬車送他,手裡捧著曬乾的草藥和新烤的南瓜乾。阿恒跑在最前麵,把刻著“行”字的木牌塞給太傅:“先生說,帶著它就能走到遠方。”
鐘太傅接過木牌,見背麵刻著行小字:“亂世有終,長夜當儘。”筆跡稚嫩,卻力透木背。
蘇羽站在學舍門口,望著馬車消失在山道上。春風拂過,新抽的槐樹葉沙沙作響,像極了當年荀彧的笑聲。他忽然明白,所謂提燈人,從來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代又一代傳遞下去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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