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羽這才明白,所謂叛逃不過是場騙局。他望著劉琦被按在地上的身影,突然轉身衝向碼頭。阿桂緊隨其後,月光下她的裙裾被風掀起,像隻振翅的白蝶。
跳上漁船時,蘇羽聽見城內傳來急促的鐘聲。他解開纜繩,回頭望見江夏城頭燃起的烽火,像支燒紅的烙鐵,在漆黑的天幕上燙出個窟窿。
"先生,我們去哪?"阿桂劃著船,手臂微微顫抖。蘇羽望著滔滔江水,遠處隱約傳來樓船的號角聲。他想起昨夜劉琦塞給他的密信,上麵隻寫著兩個字:赤壁。
江風裹挾著水汽撲麵而來,蘇羽忽然笑了。他仿佛看見無數艘戰船正在江麵集結,看見火光照亮夜空,看見那些沉睡的種子正在石縫中悄悄萌芽。
"去下遊。"他接過船槳,奮力劃向江心,"去找我們的春天。"
船槳劃破江麵的刹那,蘇羽瞥見北岸蘆葦叢中閃過幾點星火。他猛地將阿桂按進船艙,三支火箭便擦著船篷呼嘯而過,尾焰在水麵投下扭曲的光痕。
“抓緊船舷!”蘇羽嘶吼著調轉船頭,木槳重重砸在暗礁上,裂開的木屑紮進掌心。下遊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十幾艘蒙衝鬥艦正衝破晨霧,船頭“黃”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阿桂從艙底翻出魚叉,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蘇羽也是這樣擋在她身前,那時他手裡攥著的是塊燒紅的烙鐵,將搶糧的兵痞燙得鬼哭狼嚎。
“往蘆葦蕩鑽!”蘇羽突然轉向,漁船像條泥鰍紮進茂密的荻花叢。鋒利的葦葉割破了他的衣袖,露出肩頭尚未愈合的箭傷,血珠滴在艙板上,洇成一朵朵暗紅的梅。
黃祖的追兵顯然熟悉水道,蒙衝艦在蘆葦蕩中依然遊刃有餘。蘇羽聽見身後傳來鐵鏈拖拽的聲響,知道對方已放下了鉤爪。他摸出劉琦給的火折子,突然將艙底的桐油潑向船尾。
“跳!”他拽著阿桂躍入江水的瞬間,漁船轟然燃起。火光照亮蘆葦頂端的白絮,那些蓬鬆的絨毛被熱浪卷上半空,竟像場突如其來的雪。蘇羽抱著阿桂在水中掙紮,看見追兵的火把在火光中亂成一團,聽見有人在喊“抓活的”。
江水下暗流洶湧,蘇羽感覺小腿被水草纏住,阿桂的發簪不知何時掉了,青絲散開漂在水麵,像團散開的墨。他咬住她的衣領奮力上浮,剛露出腦袋便被浪頭拍回水中,鹹腥的江水嗆進肺腑,眼前陣陣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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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眼時,他們躺在艘廢棄的貨船底艙。阿桂正用撕成條的裙角包紮他的傷口,晨光透過船板縫隙漏進來,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先生你醒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努力擠出個笑臉,“剛才有隊巡江的水師經過,船板縫裡能看見他們的甲胄。”
蘇羽掙紮著想坐起,卻被一陣眩暈按回草堆。他摸到懷中那封被水泡得發脹的密信,墨跡早已暈染開來,但指尖劃過紙麵時,依然能辨認出劉琦那力透紙背的筆鋒。昨夜劉琦塞給他密信時,掌溫透過錦緞傳來,像團沉默的火。
“他們為何要追我們?”阿桂突然問。她的指甲縫裡還嵌著蘆葦的綠汁,那是昨夜在沼澤裡拖拽他時留下的。蘇羽望著艙頂蛛網般的裂痕,想起十五年前父親被腰斬於市的那個午後,也是這樣悶熱的天氣,劊子手的刀上凝著層豬油,在日頭下泛著冷光。
“因為我們知道得太多了。”蘇羽扯出個苦澀的笑,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沫濺在草堆上,像極了那年落在父親囚服上的梅花。他想起劉琦被按在地上時,嘴角溢出的血珠也是這樣紅,混著塵土在青石板上蜿蜒,像條絕望的蛇。
貨船突然劇烈搖晃,阿桂慌忙扶住搖晃的木箱。艙外傳來粗獷的喝罵聲,夾雜著鐵器碰撞的脆響。蘇羽摸到根鏽跡斑斑的鐵錨鏈,示意阿桂躲進空酒桶。木板被踹開的瞬間,他看見十幾個身著皮甲的漢子,為首那人臉上有道橫貫鼻梁的刀疤。
“搜!黃府君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刀疤臉將火把湊近蘇羽,濃烈的酒氣噴在他臉上。蘇羽突然注意到對方腰間的魚袋,那是江夏水師獨有的製式,隻是袋口的銅環已經鏽蝕發黑。
當刀鋒抵住咽喉時,蘇羽反而平靜下來。他想起劉琦在糧倉說的那句話,想起甘寧這個名字。傳聞此人曾在黃祖麾下做過邾長,因射殺校尉淩操被追殺,如今盤踞在烏林水寨。這些零碎的信息像散落的珠子,此刻突然被江風串成了線。
“我認識甘寧。”蘇羽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刀疤臉的動作果然頓住了。火把的光在對方瞳孔裡跳動,蘇羽看見他耳後有塊月牙形的胎記,那是當年跟著父親跑船的纖夫們常見的記號——在血吸蟲肆虐的雲夢澤,這樣的印記是活過三十歲的證明。
刀疤臉突然收了刀,揮手讓手下退開。“跟我來。”他轉身走向艙尾,皮靴踩在積水裡發出咕嘰聲。蘇羽示意阿桂跟上,注意到這人走路時左腿微跛,靴底磨損的痕跡與水師士兵截然不同,倒像是常年在淺灘拖拽漁網造成的。
貨船深處藏著間密室,牆上掛著張泛黃的江防圖。刀疤臉吹熄火把,點燃盞油燈,昏黃的光暈裡,蘇羽看見圖上用朱砂圈出的烏林要塞,旁邊密密麻麻標注著水流速度與暗礁位置。
“劉公子說,若遇黃祖親衛,便出示這個。”刀疤臉解下脖頸上的狼牙墜,遞給蘇羽的瞬間,他突然按住對方手腕——那道刀疤的形狀,與當年救下他的纖夫老周手腕上的舊傷分毫不差。
“周叔?”蘇羽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刀疤臉渾身一震,油燈在風裡搖曳,照亮他眼角突然暴起的青筋。“小羽?”他喃喃道,粗糙的手掌撫過蘇羽額角的疤痕,那是當年為掩護他逃跑,被兵痞用刀柄砸出的印記。
艙外突然響起急促的號角,周叔吹滅油燈,將他們推進暗格。蘇羽透過木板縫隙,看見二十艘鬥艦正順流而下,船頭的黃龍旗在晨光中格外刺眼。周叔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帶著刻意裝出的諂媚:“將軍放心,屬下這就帶弟兄們去上遊搜查!”
暗格裡彌漫著桐油和黴味,阿桂的呼吸漸漸平穩。蘇羽摸著懷裡的狼牙墜,突然想起那年父親臨刑前,將這枚狼牙塞進他掌心:“記住,水裡的魚比岸上的人可靠。”那時監斬官黃祖正把玩著父親的書稿,陽光透過木柵欄照在他油光滿麵的臉上,像尊塗滿油脂的佛像。
不知過了多久,周叔掀開暗格。江麵上已恢複平靜,隻有幾具浮屍順著水流漂向下遊,其中一具穿著黃祖親衛的甲胄。“得立刻轉移。”周叔的聲音帶著疲憊,“剛才那隊是蘇飛的精銳,他們鼻子比狗還靈。”
蘇羽這才注意到,周叔的左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鮮血正從袖管滲出。“你受傷了?”他想去攙扶,卻被對方避開。“小傷。”周叔咧嘴笑,露出顆金牙,“當年在濡須口被箭射穿的窟窿比這大多了。”
他們換乘的快船在蘆葦蕩中穿行,周叔掌舵的手法極為精妙,船身總能擦著暗礁滑過。阿桂坐在船頭,將周叔剛才給的乾糧掰成小塊,混著清水喂給蘇羽。陽光穿過葦葉的縫隙,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黃祖為何要追殺我們?”蘇羽終於問出這個盤旋已久的問題。周叔猛地將船舵打向左側,避開水下的暗礁,木槳在水麵劃出半輪弧線。“因為劉公子發現了他們通曹的證據。”他的聲音壓得極低,“那些所謂的叛逃將士,其實都被關押在烏林的水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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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羽突然想起糧倉裡的沙子。那些本該裝滿糧食的囤子,底層埋著的竟是火硝與硫磺。黃祖明著囤積糧草,實則在準備火攻的器具,而所謂的叛逃罪名,不過是為了鏟除異己的借口。劉琦故意讓自己被擒,恐怕是為了拖延時間,好讓他們將證據送出去。
快船突然駛入片開闊水域,周叔指著南岸的密林:“從這裡上岸,穿過十裡沼澤就是烏林。甘寧將軍的人會在渡口接應。”他解下腰間的水囊遞給蘇羽,“記住,見到甘將軍就說‘青雀銜珠’,他自會明白。”
岸邊傳來馬蹄聲,周叔猛地將船推向江心:“快走!我引開他們!”蘇羽看見他將鬥笠摘下扔向相反方向,鬥笠在水麵打著旋漂遠,像隻受傷的水鳥。當箭雨射向快船時,周叔已經跳下水,朝著蘆葦深處遊去,水麵隻留下串細密的氣泡。
阿桂拚命劃著槳,木槳幾乎要從手中掙脫。蘇羽望著周叔消失的方向,想起那年雪夜,正是這個男人背著高燒的他,在結冰的江麵上跋涉了三十裡,找到郎中時,自己的半條腿已經凍得發黑。
蘆葦在船後漸漸遠去,蘇羽突然聽見身後傳來沉悶的爆炸聲。他回頭望去,隻見片火光在葦叢中炸開,濃煙像條黑龍直衝天幕。阿桂的肩膀劇烈顫抖起來,蘇羽將她攬入懷中,聞到她發間熟悉的艾草香,那是每年端午,她總會為他縫製的香囊味道。
船行至午夜,江麵突然起了濃霧。阿桂將船泊在片沙洲背後,兩人蜷縮在船艙裡,聽著霧中傳來的櫓聲。蘇羽數著對方的呼吸聲,突然想起劉琦密信上的“赤壁”二字。傳聞曹操的大軍已經抵達江陵,正沿著長江東進,而孫權的水師在柴桑集結,雙方劍拔弩張,赤壁正是兩軍必爭之地。
“先生,你說劉公子會沒事嗎?”阿桂的聲音帶著哭腔。蘇羽望著艙外白茫茫的霧氣,想起劉琦被按在地上時的眼神。那不是絕望,而是種近乎殘酷的平靜,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他會沒事的。”蘇羽輕聲說,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他還有未完成的事。”
霧中突然傳來隱約的歌聲,那是首蒼涼的漁歌,唱的是夏口的風物。蘇羽猛地坐起,這曲調他太熟悉了——那是父親生前最愛哼唱的歌謠,隻有江夏的老船工才會唱。他推開艙門,看見艘小船正穿過濃霧駛來,船頭站著個身披黑袍的漢子,腰間懸著柄短刀。
“來者可是蘇先生?”漢子的聲音低沉沙啞。蘇羽注意到他船頭的燈籠,罩著層青紗,在霧中透出朦朧的光。這是周叔說的暗號,青雀銜珠,青紗罩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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