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羽放下竹箸,從容笑道:"不過是僥幸罷了。那日恰逢大霧,僥幸得脫。"他注意到黃祖身後的屏風上有劍劈的裂痕,邊緣還沾著暗紅的痕跡,想必是平日在此練武。
"先生過謙了。"黃祖突然拍了拍手,屏風後轉出兩個披甲武士,"這二人曾隨我征戰沙場,聽聞先生武藝不凡,不如指點一二?"
劉琦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蘇羽卻端起酒杯起身,酒液在杯中輕輕晃蕩:"在下病體初愈,怕是有負刺史美意。不過......"他看向蘇飛,"聽聞蘇校尉箭術通神,不如賜教?"
蘇飛眼中閃過訝異,隨即抱拳:"固所願也。"
演武場的月光泛著冷輝。蘇羽接過隨從遞來的長弓,指尖觸到溫潤的牛角弓梢,忽然想起在新野城破的那個雪夜,他也是這樣拉滿長弓,箭簇瞄準了敵軍將領的咽喉。
"先生請。"蘇飛已搭上箭矢,弓弦如滿月。
蘇羽深吸一口氣,左臂肌肉賁張,長箭離弦時發出清脆的嗡鳴。兩支箭幾乎同時釘在靶心,蘇飛的箭穿透了紅心,而他的箭恰好卡在對方箭尾的縫隙裡。
滿場寂靜中,黃祖突然撫掌大笑:"好!果然英雄出少年!"他親自為蘇羽斟滿酒,酒液濺出杯沿,"先生若願留下輔佐黃某,江夏水師副統領之位......"
"多謝刺史美意。"蘇羽舉杯示意,目光卻越過他肩頭,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在下隻求能為江夏百姓略儘綿薄之力。"
宴席散時已近三更。蘇羽回房時,見阿桂正借著月光晾曬草藥。石桌上攤開的紫蘇葉散發著清香,她指尖捏著的銀針在燭火下泛著微光。
"先生回來了。"阿桂起身時帶倒了竹籃,曬乾的艾草散落一地。蘇羽彎腰去撿,指尖不經意觸到她的手背,兩人同時縮回手,月光下她的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今日街上......"蘇羽清了清嗓子,"那些親衛常欺壓百姓?"
阿桂低頭掃著艾草,聲音細若蚊蚋:"前幾日聽賣花婆婆說,城西的張屠戶隻因晚交了稅,就被他們打斷了腿。"她忽然抬頭,眼中閃著光,"先生,我們真的能改變這些嗎?"
蘇羽望著她清澈的眼眸,想起在船上那些夜晚,她總抱著膝蓋坐在甲板上,望著月亮默默流淚。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會的。"
窗外突然傳來夜梟的啼叫。蘇羽走到窗邊,見院牆上掠過一道黑影,簷角的銅鈴輕輕晃動。他認得那種身法——是荊州牧劉表的親衛,看來他們的到來早已驚動了襄陽。
次日清晨,蘇羽被一陣爭吵聲驚醒。他披衣出門,見劉琦正與個錦袍少年爭執,那少年約莫十六七歲,麵如冠玉,腰間玉帶鑲著鴿血紅寶石,正是劉表的次子劉琮。
"兄長帶回這等來曆不明之人,就不怕父親怪罪?"劉琮折扇指著蘇羽,語氣尖刻,"昨日黃刺史已飛鴿傳書襄陽,說此人與江東逆黨往來密切。"
蘇羽注意到他身後跟著的幾個隨從都帶著刀傷,靴底還沾著新鮮的泥土,顯然是連夜趕路而來。劉琦氣得臉色發白:"子柔先生乃是我等救命恩人,休要胡言!"
"救命恩人?"劉琮冷笑一聲,折扇"啪"地合攏,"去年廬江之戰,若非此人向孫策獻城,我叔父怎會戰死?"
阿桂端著藥碗從廊下經過,聞言手一抖,藥汁濺在青石地上。蘇羽瞥見她緊咬的下唇滲出血絲,上前一步道:"公子可知建安三年春,廬江城外是誰單騎衝陣,救下三百百姓?"
劉琮臉色微變。蘇羽步步緊逼:"又可知是誰散儘家財,在壽春開設粥棚,救活流民數千?"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公子隻聽一麵之詞,便定人罪,莫非這就是荊州待客之道?"
正僵持間,蘇飛匆匆趕來,手裡拿著封火漆密函:"刺史有請!江東水師在樊口集結,甘寧將軍......叛逃了!"
蘇羽心中一震。甘寧乃是江東猛將,去年歸降黃祖後屢立戰功,此刻叛逃絕非小事。他看向劉琦,見後者眼中也滿是驚愕,兩人同時意識到——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議事廳內,黃祖焦躁地踱步。地圖上的樊口被朱砂圈了個圈,旁邊密密麻麻標注著水師布防。蘇飛在旁道:"昨夜甘寧率三百親兵投奔江東,還帶走了我們新造的樓船圖紙。"
"廢物!"黃祖一腳踹翻案幾,青銅酒樽滾落地上,"我就知道那水賊靠不住!"他轉向蘇羽,眼神複雜,"先生可有良策?"
蘇羽盯著地圖上的長江水道,指尖點在赤壁位置:"甘寧熟知我軍布防,若要奪回圖紙,需在烏林設伏。"他抬頭看向蘇飛,"蘇校尉可願領兵?"
蘇飛眼中閃過猶豫:"烏林灘塗泥濘,不利騎兵......"
"不必騎兵。"蘇羽取過筆墨,在紙上畫出簡易陣圖,"用鐵索連環船封鎖水道,再以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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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劉琮突然大笑:"此等毒計,果然是江東逆黨的手段!"他搶過圖紙撕碎,"父親早已下令不許主動出擊,違者以通敵論處!"
黃祖臉色變幻不定,最終一揮手:"此事容後再議。"蘇羽看著他緊握的拳頭,知道這位刺史心中已有了決斷——在劉表的兩個兒子之間,他選擇了觀望。
當晚三更,蘇羽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阿桂舉著油燈站在門外,臉色慘白:"先生,劉琦公子被黃刺史軟禁了!"
蘇羽心中一沉,隨她穿過回廊時,見院牆外影影綽綽全是人影。阿桂低聲道:"方才聽見蘇校尉說,黃祖要將公子交給劉琮,送往襄陽請功。"她從袖中取出片竹簡,"這是從送飯的老仆那裡得來的。"
竹簡上是劉琦潦草的字跡:"黃祖已與江東暗通款曲,速離!"蘇羽抬頭望向夜空,烏雲正一點點吞噬著月亮,他忽然想起在船上那些夜晚,劉琦曾說過江夏軍的軍糧隻夠支撐三個月。
"阿桂,"蘇羽停下腳步,"你可知城內糧倉的位置?"
阿桂點頭:"去年幫張婆婆送藥時去過,在北城根的龍王廟附近。"她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先生要......"
"我們不能走。"蘇羽望著遠處的烽火台,"若劉琦出事,江夏必亂。"他轉身回房取來地圖,"今夜三更,黃祖的主力會押送糧草前往樊口,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三更梆子敲響時,蘇羽帶著阿桂潛入糧倉。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亮堆積如山的糧囤。阿桂從懷中取出火石,卻被蘇羽按住手:"等等。"
他走到最裡麵的糧囤前,伸手敲了敲,發出空洞的聲響。掀開麻袋一看,裡麵裝的竟是沙子。蘇羽臉色驟變:"不好,糧食被調換了!"
此時外麵傳來甲胄碰撞聲,蘇飛帶著士兵已堵住門口:"先生果然在此。"他手中長劍閃著寒光,"刺史說了,念在同宗份上,自縛請罪可留全屍。"
阿桂突然擋在蘇羽身前,從發髻上拔下銀簪抵著咽喉:"放他走!否則我立刻死在這兒!"她發絲淩亂,眼中卻燃燒著決絕的光,"你們要抓的是江東細作,與他無關!"
蘇飛愣住的瞬間,蘇羽突然掀翻糧囤,沙子漫天飛揚中,他拉著阿桂衝向側門。身後箭矢呼嘯而來,蘇羽轉身擋在她身前,一支弩箭擦著他肩頭飛過,釘在門框上,箭尾還纏著塊黑布——是黃祖親衛的標記。
兩人衝出糧倉時,正撞見劉琦被押著經過。他看見蘇羽,突然掙脫束縛撞向衛兵:"快走!去烏林找甘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