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上回書說到太極殿前,曹植率三千老卒悲壯殉國,以詩劍扞衛大魏尊嚴。蜀漢大軍雖取得勝利,但戰後諸事紛擾。楊再興下令厚葬曹植,妥善安置李氏母子,卻在此時接到許昌守將暴斃、其子王廣緊閉城門的急報,一場新的危機正在中原大地悄然醞釀。
殘陽收儘最後一縷血光時,楊再興勒馬立在太極殿前的焚旗餘燼旁。
焦黑的《白馬篇》詩稿殘片黏在青磚縫裡,墨字被火舌舔成灰蛾狀,唯有“捐軀赴國難”五字因著淚漬的浸潤,竟在暮色裡泛著暗紅的光,像極了老卒們滲進泥土的血。
呂雯策馬近前,畫戟尖挑起半幅燒卷的帝袍,道:“大將軍,曹植的屍首……”
“以諸侯之禮葬了吧!”楊再興翻身下馬,解下披風蓋在曹植遺體上,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的酒碗碎瓷,輕歎一聲道:“將那些老卒的腰牌收撿起來,待班師回朝時,再遣人送回他們各自郡縣。”
薑維裹著染血的繃帶走來,聞言低聲道:“末將已命人統計過,三千老卒裡,最遠的來自幽州遼西郡,最近的……乃是從宛城過來的。想來應是當年宛城之戰的生還者。”
楊再興聞言,猛地想起獨臂老卒腰間那半塊“建安十年”的腰牌,那正是宛城之戰的次年。
沉默良久後,他抬手輕拍薑維肩膀:“伯約,你去安排李氏母子的車馬。記住,明日日出前務必出城。”
“諾。”薑維領命而去,馬蹄碾碎一片凝固的血痂。呂雯卻突然策馬擋在他身前,兜鍪下的臉色比月光更冷:“憑什麼放他們走?曹氏餘孽留著便是隱患!”
“雯兒!”楊再興厲聲喝止,“適才在殿外,某已應了曹植。你可知軍中最忌什麼?”
呂雯咬著下唇默不作聲,方天畫戟在馬鞍上磕出刺耳的聲響。
關鳳見狀,輕輕拽了拽她的袖甲:“嫂嫂,典氏滿門忠烈,我等若連孤兒寡母都容不得,傳出去……”
“傳出去又如何?”呂雯猛地轉頭,“當年在徐州……”話音未落,她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閉了嘴,耳根卻泛起薄紅。
楊再興望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已然明白。他放緩語氣:“當年之事,是曹孟德背信棄義。但今日我等若殺無辜婦孺,與他又有何異?”
說罷,他對薑維揮了揮手道:“去吧!明日辰時前將她們送至延津渡口,屆時再換民船走水路。”
呂雯還欲再說,卻見張淵領著李氏走來。那女子發絲上還沾著半片燒剩的旌旆碎布,懷中的幼子已然沉沉睡去。
“將軍言出必行,妾身代亡夫謝過。”李氏屈膝行禮,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字字清晰,“他日,小兒平安長大……”她頓了頓,指尖撫過幼兒的眉心,“妾身會叫他記住今日之事。”
楊再興避開她的目光,轉身望向殘破的承天門。那裡的火光已漸次熄滅,唯有蜀軍的“漢”字大旗在夜風裡獵獵作響。
他忽然想起出征前龐統的叮囑:“取鄴城易,安河北難。”遂轉頭對呂雯道:“雯兒,明日你帶飛影騎巡視四門,曉諭百姓:漢軍隻誅首惡,不殃黎庶。”
“諾!”呂雯撥轉馬頭,卻聽見身後傳來關鳳的低語:“伯約,你說……若是今日換作你我被圍,會有人留我等全屍麼?”
薑維手中的韁繩突然繃直:“鳳兒,好好的提這做甚?如今,鄴城戰事已歇,也是時候將泰山大人請來了……”
關鳳攥著韁繩的手微微發顫,側臉避開薑維灼灼的目光,耳尖泛紅:“我不過隨口問問……”
她輕扯韁繩,赤電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帶起的塵土裹著幾縷青絲落在頰邊。
薑維策馬靠近,兩匹戰馬的馬鬃幾乎相觸。他伸手要替她拂去發絲,卻在半空停住,轉而握住腰間玉佩晃了晃:“待泰山大人到來,我便持這玉佩去求他,將寶貝女兒許配與我。”
關鳳聞言慌得勒緊韁繩,赤電突然昂首嘶鳴,驚得她險些不穩。穩住身形後,嗔怪的話剛到嘴邊卻軟了三分:“就你這玉佩,拿來作聘禮會否……寒酸了些?再說,誰……誰說要嫁與你了?”
說著,她忙調轉馬頭疾馳而去,飛揚的披風下,隱約露出繡著同心結的衣角。
卯時初刻,鄴城西門吱呀開啟。一輛覆著青布的馬車在十餘名蜀軍士卒的嚴密護衛下緩緩駛出。
潮濕的石板路上,車輪碾過積水,濺起細碎水花,發出若有若無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