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城市將熄。
來往車輛已儘在歸途,林星文赤裸著雙腳,站在柏油路的非機動車道上,隔著冬青叢的綠化帶,就這麼看著車去路空,直至再無車輛經過。
回來了。
她神情呆滯,表情凝固,赤紅的雙眼露著驚恐流著淚,嘴卻是咧開微笑著的。
不僅是人回來了,饑渴困乏也回來了。
在府地洞天之中不覺饑渴困乏,此前的消耗,在此刻隨著林星文逐漸認清現實,而一點點掏空了身體。
她腳下發軟,一個趔趄躺倒在了地上。
同時回來的還有寒冷。
府地洞天的陰冷影響人的精神意誌,讓人感覺到很冷,可身體依舊是熱的。
而現世世界的冷那就隻是單純的冷,能將人凍透,讓人失溫。
林星文身穿單薄的睡衣,還在追逐花花時,磕破劃爛了,現已是衣不蔽體。
林星文躺在地上,赤紅的雙眼透過梧桐的枯枝丫,正視著星空。
星空在她眼中蒙上了一層灰霧,現世與灰霧變換交織,撕裂著她的理解與認知,她痛苦地抱頭哀嚎,蜷縮在地上扭曲蠕動。
“呀啊啊嗚……”
她翻起白眼,口吐白沫,掙紮抽搐著,用凍僵的手腳爬向了何安在。
她痛苦地蜷縮在了何安在的懷裡,正在失去知覺的手死死抓住何安在的衣服,哀嚎聲音漸小,直至沒了聲息。
“鞥嗯啊哼……巴八……”
……
何安在正神遊建木之巔,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隻過了一刹,絲毫感覺不到時間的意義。
忽然,那聽天書般無法認知理解的講道聲中,多出了一道可以理解的聲音,是一首若有若無的兒歌。
“爸爸……”
“爸爸的爸爸叫什麼,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何安在再度坐上了搖搖過山車,猛地倒退回去。
一切就仿佛倒放一般,何安在退回了詭異遊樂園,倒放了來時的詭異景象,比來時更令人感到不適。
隻是那天空中殷紅的眼珠子,此刻被一朵赤色陰雲遮住了一半,看起來像一隻無語的死魚眼。
搖搖過山車倒退的速度越來越快,逐漸看不清之外的景象,一切都化作光影一閃而逝。
“嘭!”
搖搖過山車以無法理解的速度撞出了起始點。
現實中的何安在,渙散的瞳孔瞬間聚合,他猛地醒來。
他也透過梧桐的枯枝丫正視著星空,各種記憶與信息,連同正在漸漸被遺忘的,坐搖搖過山車的感受,一並衝擊著他的精神意識。
區彆於林星文被現世與高維撕裂的理解與認知,他隻是處理緩存信息,加上他是過來人,雖然也會對精神意識造成不適,但還遠不至於失去理智。
府地洞天之中他並非完全失去了意識,進入山門前的墳中托刀行他隱隱記得,記得一刀劈開的大馬虎,記得那拔出血肉刀的無頭道人,然而卻似做夢般不真實,大部分也正在被遺忘。
何安在欲坐起身,撐地的手摸到了身旁的長刀青烏,同時也感受到了懷中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