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一批的禮物送進郡抵寓,林梓也是無計可施,仿佛這位新任的魏郡太守是天上掉下來的寶貝,偌大帝都的達官貴子都要來看一看。
“稟太常丞,又有拜帖到。”
下屬一趟一趟往林梓的室中跑,此刻又雙手捧名刺進來。林梓扶著額頭,隨口問道:“這次又是誰的?”
“議郎,袁術。”
林梓手一鬆,整個上半身差點栽倒在案幾上。
袁家?!
自光武皇帝中興以來,袁氏一族位高權重,以經學世家入仕,至今已有四代五人位列三公,權勢雖未必比得過前幾代官至輔弼的外戚大將軍,卻實在是士族中的領袖,汝南袁氏與關中楊氏一東一西乃是天下士族的領袖,其天下弟子門生無數。
而這位袁術,正是袁氏家族年青一代中的翹楚,前任司空袁逢的嫡子。最要命的是——他乃是當今雒陽城中的一霸。
這個惡霸可惹不起……林梓望著那名刺,心中一陣嘀咕——那下屬也是穩,捧著袁術的名刺,絲毫不見慌亂。
“由他去吧。”林梓一咬牙,擺了擺手,“如再有名刺進來,不必告我,直接去孫太守那廂問他見不見就是了。”
“除了種公問起,其餘一概說我不在。”
他躲了個清閒。
孫原接到名刺,卻是眼前一亮,他聽了劉和的話,反複看了《漢記》,自然知道袁氏之名,袁安、袁敞、袁湯三代賢臣名揚天下,自然有仰慕之情。
“第一次見同僚,你還是莊重一點。”
要見外人,女子自然不能露麵,林紫夜和李怡萱識趣,替孫原綰發、穿衣,打扮得整齊了,博山爐裡點了炭火,放了憑幾、鎮席,才入了後室——郡抵寓裡,自然是沒有會客所在的。自打郡抵寓建成之日起,孫原怕是第一個在此會客的太守了。
“請袁議郎來見。”
侍女引著來客快步進來,孫原聽著腳步聲,望著門前,一眼便見到了那人模樣——
頭戴進賢冠,身穿一件蜀錦大袍,那麵容一眼便瞧出是世家子弟,帶著囂張的氣,腰間金飾玉佩,一身富貴氣,咄咄逼人。
孫原皺眉——他多少有些失望的。
那人一進來,揮揮手便退了侍女,那侍女唯恐此人不好惹,一路碎步便退了出去。
孫原暗忖不能失了禮數,緩緩起身,正欲作揖,隻見眼前這袁術兩步過來,一隻大手已然按在他肩上:“新任太守,可喜可賀!”
孫原一臉茫然——見慣了劉和那般的謙謙君子,這位士族貴子確是讓他驚訝得不知所措。
“腐儒之禮,有何好講。”
袁術隨口答疑,收回了手,卻湊近了孫原臉龐,上下打量:“十七歲任太守,罕見。瞧你,也小袁某太多了。”
孫原有些不習慣,眼角餘光看著袁術,緩緩吐出一句話:“袁……議郎……豪爽之人。”
“所謂‘君子守禮’,便是束縛上下的由頭。”袁術笑著,臉上瞧不出情緒,“你才十幾歲,切莫被這些規矩帶偏了。”
孫原點點頭:“我確實也不喜歡這些拘束。”
“不錯!”袁術轉向客座的身形突然就轉了回來,“我以為你與太學那些學生並無不同,現在看看,倒是有趣。”
他四下一打量:“怎麼火盆也沒幾個,來人!再取十個博山爐來!”
他一嗓子聲音大,孫原隻覺怕是內室的李怡萱和林紫夜都能聽見,外頭的侍女自然也聽見,稀稀落落匆忙去了。
“太學乃求學之處,孫原卻無緣分去了。”孫原未曾有緣去太學求學,一身學術是在藥神穀裡讀書讀出來的,聽得袁術說話,多少有些無可奈何。
“不去最好!”袁術笑道,“太學現在儘是些士族子弟,隨博士們讀讀經學,早已成了他們升官的所在了。你不去甚好,甚好啊。”
孫原心笑道:“袁家乃是士族領袖,這位袁術倒是不以士族為榮,豪爽之餘頗有些任俠的風氣。”
不待他答話,袁術又道:“你來帝都之前,風頭就已經不小。聽說你來了三五日,一直不曾外出,也不知誰放了風聲,說你在郡抵寓,滿帝都的人都來看一看到底是何等模樣的十七歲,能把太學那些學生和我們這些議郎甩在身後。”
話音一落,他又開始打量孫原,目光裡總有些說不出的內容:“容貌倒是說不出超凡脫俗,個頭倒是不矮。說你迂腐氣重,倒也不至於;說你任俠爽快,也瞧不出……嘖,有意思。不知道張邈、曹操見你,又是怎麼樣瞧法。”
孫原一個也不認識——張邈、曹操都是高官子弟,在這雒陽帝都,都是一霸。
“罷了。”袁術一揮手,又過來拉住了孫原的胳膊,便往門外走,“雒陽繁華,你不見見太可惜了。走走走,帶你出去!”
孫原一個愣神,已然被他扯出了門外,不禁有些目瞪口呆,急忙道:“這……家裡還有人……”
袁術一邊拉著他往外走,一邊笑道:“你一個宦遊人,家裡人什麼的不打緊。我定要帶你去見見雒陽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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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出去,早有機靈的侍女,連忙去取了孫原的紫狐大氅匆忙跟去,在太常寺門口堵上了孫原,手忙腳亂給他披上,這才跑回去通知李怡萱和林紫夜,等二女知道時,孫原早已被袁術拖得遠了。
一出郡抵寓,便出了三公府和九卿寺的範疇,四處再無高大建築,雒陽城西的白馬寺夢緣塔便映入眼簾,隻不過城西還有許多塢堡,夢緣塔雖高,卻也高不過它們。沿著主乾道行下去,便是朱雀門,過了朱雀門,便是開陽門,當初孫原和劉和初入帝都,便是走得這條道。
“那便是大漢第一佛寺,白馬寺。”
袁術遙指夢緣塔,全然是一個解說者:“來帝都不可不見夏門,不可不見白馬寺。自孝莊皇帝朝浮屠從西來,這佛學便在帝都四散,倒是有些平民百姓信奉,全然不是太平道的對手。論及信徒,還是太平道為天下之冠。”
太平道,孫原心中一動,想起了前些日子在藥神穀求醫問藥的龔文健、龔都兄弟,當初被劉老丈留在藥神穀內,免得泄露了自己的行蹤,現在自己安然,恐怕那兄弟倆早已將自己的消息傳遞了出去罷?
“孫君這是如何?怎麼不言語?”
袁術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他看了一眼袁術,微微笑了笑:“來帝都之前見過兩個太平道的人,聽議郎一提,有些失神了。”
“還是叫字罷。”袁術皺了眉,“一口一個官職,太過見外。”
當下便整了整衣襟,雙手正冠,雙手作揖:“汝南袁術袁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