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安樂芙大公他們所商議的事情關乎了所有西境人的命運，然而此刻無數的西境人還對此毫無所知，他們仍舊過著平日裡習慣的生活，沒有一絲絲改變。
暮色像浸透的牛皮紙，漸漸糊住西境小城的街巷。
林恩提著擦鞋的小木箱，木底鞋在土路上碾出細碎的響聲，十二歲的少年脊背微駝，發絲間還沾著白天的鞋油味，卻掩不住眼中偶爾閃過的光，他今天選了個好位置，雖然生意一般但是今天他聽了一天的讀書聲。
推門而入後，林恩聞到了一股香味，這在他家並不常見，他往往回家聞到的都是一股子燒皮子的味道，因為他的爸爸是個鞋匠。
林恩的父親是一個瘦瘦的男人，雖然歲數並不大但是時間早早地在他臉上留下了道道溝壑。
走進屋子裡林恩就看到了自己父親樂嗬嗬的在床上逗弄著弟弟，他的弟弟出生不過兩年，還是個小娃娃，不管是家庭情況還是多了個弟弟這件事，都讓林恩不得不在十二歲這個年紀就出去乾活掙錢補貼家用。
看到父親這麼高興，林恩有些慶幸，他心中有個想法，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怕說出來自己的父親就會變成野外的惡狼一般的存在，這並不稀奇，他已經見過很多次了。
“爸，今天怎麼這麼高興？這是做什麼呢這麼香？”一邊說著他一邊放下擦鞋箱子，床上的弟弟則是伸出雙手嘴裡含糊的念著詞“八~抱~八抱~”
林恩的父親見林恩回來，樂嗬嗬的說道“今天啊，我把那雙鞋子給領主大人送過去了，領主大人很高興，多賞了我兩枚銀幣，我回來的時候正好路過肉攤，就買了點，今天咱們吃肉餅。”
“是嗎？”林恩也很高興，這代表著他離實現自己的想法更近了一步。
說著媽媽端著幾張餅在父子三人的期盼中走了過來“來吧，等急了吧，你們先吃，我那邊還做著兩張呢。”
所謂肉餅其實裡麵根本就沒有多少肉，也就是在一張餅上隨便灑上一些切成小肉丁的角牛肉，實際上餅上大部分全都是蔬菜，但這也已經是難得的美食了。
林恩好久沒吃過肉餅了，見餅上來後咽了口口水，腦中的想法也暫時的放到了一邊和父親大快朵頤起來。
吃到一半的時候，林恩抹了抹嘴，他覺得應該趁這個家裡人都高興的時候說一說剛才想的事兒了，猶豫了片刻後他就著父親翹起的嘴角忽然說道“爸，我聽說城裡的學堂可以免費上學……”
他的話沒說完，但是滿含期待的眼神和話中的意思已經表達的無比清晰，他想上學。
狹小的木屋擠滿了各種雜物，父親給弟弟嘴裡塞餅的手頓住，他的笑容僵在臉上扭頭看向林恩“你想上學？”
母親坐在灶台前，聽到這話怔了片刻後抬手繼續往鍋裡添著野菜湯，水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皺紋。
林恩重重的點了點頭“嗯。”
“上學需要繳稅證明。”父親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平靜，他簡簡單單的說出這麼一句話，但林恩並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這是支持？還是反對？
見林恩沒有接話，父親繼續說道“我聽街頭那家說了這事兒了，他們說上學不要錢，但是需要書本費和繳稅證明。”
隨著一個字一個字被吐露出來，父親的語氣愈發加重，他渾濁的眼睛裡騰起怒火“你知道辦那玩意兒要多少錢嗎？十個金幣！夠咱們一家子兩年的吃喝了！”
林恩被父親突如其來的情緒給嚇到了，他攥緊衣角小心翼翼的說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父親突然站起來，旁邊的弟弟早就被忽然爆發的父親給嚇到了，此時終於反應過來發出了‘哇哇’的哭聲。
父親沒有去哄小兒子，而是繼續用他那泛紅的眼睛緊盯著林恩說道“那是給那些老爺們設的圈套！你以為領主會白白讓你讀書？”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像要把一整天的疲憊都吼出來“你今天才帶回來多少錢？五百米拉，那點錢連鹽都買不起！你知道買書需要多少錢嗎？一本一金幣！”
母親張了張嘴，最後卻隻是無聲地歎了口氣繼續翻動了一下餅順帶攪動著鍋裡的湯。
“可是我想識字……”林恩的聲音低下去，聲音卻帶著股倔強“他們說隻有學了隻是那些廠子才會要，還有……“
“夠了！”父親的手掌拍在木桌上，震得肉餅都差點掉到了地上“附近相信這話的人還少嗎？進廠子裡工作的人有哪個吃飽穿暖了？錢全都進了開廠子的老爺口袋裡，而且他們還和領主老爺不對付！”
“你看看那些進廠子裡的，哪家不是三天兩頭的被找事兒？為什麼？就因為他們進了廠子，廠子不給領主老爺錢！”
父親說話的同時手在木桌上拍了拍，木桌發出‘砰砰’的聲音，掩蓋了父親說的最重的幾個詞。
“我再告訴你一遍。”父親撐著桌子，在弟弟的哭喊聲中逼近了林恩一些，近到身上的汗臭味混著皮革的味道直衝林恩的鼻腔“彆做那些癡心妄想的夢！明天繼續出去擦鞋，聽見沒有？”
少年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倔強的低著頭，卻始終不肯回應父親。
他想讀書，不光是因為他想找到一份更體麵的工作，更多的是他喜歡，他喜歡聽那些句子，喜歡那些就如同蝌蚪一般的文字，喜歡那些老爺們帶著調調說話的聲音。
然而現實就是他沒有錢，林恩僅有的一點積蓄不過是夾在床板和破爛的褥子之間的兩個銀幣和八百米拉而已，他隻能依靠家裡給他出錢，家裡不同意他就隻能妥協，他不想妥協，更不想低頭。
“聽到沒有！”父親見林恩久久沒有回話，火氣更是湧了上來，他聲音提高了一倍，雙手抓住林恩的肩膀喊道。
林恩甚至能感受到父親說話時候那熾熱的喘息，他知道父親生氣了，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再次昧著自己的內心說知道了？
許是看到林恩的這個樣子父親也明白了他的想法，父親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直接拽著林恩的一個胳膊，也不管現在飯才吃到一半，直接把林恩丟進了他那個混雜著些許黴味兒的像小盒子一樣的房間裡。
‘砰’的一聲，房門被父親緊緊關上。
“你給我好好想想，想想你自己是不是那塊料，想想咱們家現在的樣子，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你再給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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