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莊園主樓，庭院裡的景象讓科爾伯特腳步頓了頓。
福林子爵一家自然是被‘請’到舒適房間看管起來了，但此刻庭院裡卻跪滿了人，這些都是子爵家的仆役以及那些還沒來得及按新法令獲得自由身份的奴隸。
他們被粗糙的麻繩五花大綁擠在一起，在午後的烈日下顯得蔫頭耷腦，臉上寫滿了恐懼和茫然。
科爾伯特難得出趟外差，看著這群人忽然來了點‘考察民情’的興致，他踱步過去，目光在這群衣衫襤褸，麵容憔悴的人臉上掃過。
‘嘖，我倒是得看看，這些人和我們有什麼區彆？’他心中不知道是不是貴族老爺的思想作祟，忽然想起了這一茬。
然而他翻來覆去的看，無非就是這些人牙齒不整齊、頭發枯黃毛糙、身上容易長虱子跳蚤……可這些都是生活條件和衛生習慣造成的，根本算不得什麼本質區彆。
他心裡挑著刺，但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科爾伯特隨意地看著，目光掃過那些因為恐懼而張著嘴喘息的奴隸。
‘嗯？’他腳步微頓。
‘這些人的牙齒……似乎都有些問題？不是普通的黃垢，而是沾著一些凝固的像是黑色焦油一樣的東西？幾乎每個人牙縫裡都有，剛才沒細看以為是臟，但這麼普遍……有點奇怪啊。’他站定腳步在這些人麵前思索著。
不過科爾伯特很快把這念頭拋開了，不過是一群勉強能被稱作人的東西，有點怪癖也正常，不值得深究。
再看了幾眼，他隻覺得烈日下這群人散發的氣味和呆滯的眼神讓他有些反胃。
“真是浪費時間。”科爾伯特低聲自語轉身不再看。
這時城門口方向傳來動靜，幾輛簡陋的板車在東境士兵的押送下緩緩駛來，車上蓋著厚厚的略有些發黃的麻布，即使蓋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腐爛與金屬鏽蝕的怪味已經彌漫開來。
科爾伯特在護衛的簇擁下走上前，押送的軍官認得他，看科爾伯特向這邊而來後連忙行禮，並在科爾伯特的示意下掀開了其中一塊麻布。
‘嘶……’饒是見多識廣的科爾伯特也下意識地吸了口涼氣。
板車上躺著的與其說是屍體，不如說是被包裹在某種詭異物質裡的人形。
他們穿著北王國軍殘破的製式皮甲和鐵甲碎片，但暴露在外的皮膚和衣物都被一層厚厚的仿佛凝固瀝青般的漆黑物質完全覆蓋。
這物質緊貼著皮膚，勾勒出扭曲的肌肉線條，甚至能看到部分地方皮膚被侵蝕溶解後露出的森森白骨，漆黑的覆蓋物表麵凹凸不平，泛著一種不祥的油光。
整個屍體呈現出一種非自然的僵硬和沉重感，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貌，隻有偶爾未被覆蓋完全的軍靴式樣能勉強證明其身份。
“這就是所謂……被汙染的樣子？”科爾伯特皺著眉，強忍著那股直衝腦門的怪味，他揮揮手示意蓋上。
“行了知道了，快運走吧，彆耽擱。”他隻想離這些東西遠點。
看完這玩意兒再想起剛才庭院裡那些牙齒沾著黑東西的奴隸，科爾伯特胃裡一陣翻騰。
“真是晦氣！”他低聲咒罵了一句，感覺剛才看那群奴隸簡直是自找惡心，他招手叫過一名心腹軍官低聲吩咐“庭院裡那些……處理乾淨點，彆臟了地方，也彆讓子爵家的人看見。”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清理一堆垃圾，心腹軍官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科爾伯特不再停留，轉身大步走回莊園主樓，仿佛要甩掉沾染在身上的那股死亡和汙穢的氣息。
莊園深處一間采光尚可的客房內，福林子爵一家子，包括子爵本人、子爵夫人以及兩個年幼的孩子被暫時軟禁在這裡，門外的守衛站的筆直……在科爾伯特到的時候。
當科爾伯特推門進來時，福林子爵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他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哆嗦著幾步衝到科爾伯特麵前，幾乎都要跪下去了“大人！伊維大人，我，我隻是一時糊塗沒有領會陛下的深意，我保證！我保證全力配合陛下的改革，絕不敢再有任何小心思！求求您，求求您看在，看在我家世代忠良的份上……”
子爵夫人緊緊摟著兩個已經嚇傻的孩子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淚水無聲地滑落，身體微微顫抖。兩個孩子則睜著驚恐的大眼睛看看父親，又看看門口那個帶來厄運的大人物，緊緊依偎在母親懷裡連哭都不敢大聲。
科爾伯特看著眼前涕淚橫流的子爵心中毫無波瀾‘這時候才明白？早乾什麼去了？既然被選出來當那群儆猴的雞，結局如何就全看皇帝陛下的心情和需要了。’
“子爵大人。”科爾伯特語氣平淡，帶著點公式化的敷衍“這些話留著到帝都向陛下和貴族事務部說吧，我隻是奉命行事。”
“你的罪證自然會有人呈上。”他頓了頓，看著子爵絕望的眼神難得‘好心’地補充了一句“安心待著吧，陛下仁慈，未必沒有轉圜餘地，在押解帝都之前你們一家……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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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了揮手對門口的衛兵吩咐“一定要照顧好子爵一家，即便是在這裡……他們仍舊是貴族。”
說完科爾伯特不再看子爵一家絕望或哀求的眼神轉身離開了房間，門在他身後關上，隔絕了裡麵壓抑的哭泣和低語。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莊園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科爾伯特帶來的士兵們接管了這裡，享受著子爵家窖藏的美酒和廚房精心烹製的佳肴。科爾伯特本人更是被安排在子爵奢華的主臥休息。
他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換上乾淨的睡袍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享受著難得的清閒。
外麵士兵們有的在營房休息，有的在站崗放哨，還有些精力旺盛的則溜出莊園去城裡尋找廉價的‘樂子’了。
主臥的舒適與客房的絕望形成了鮮明對比。
客房裡福林子爵和夫人站在窗前，看著外麵漸漸亮起的燈火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兩個孩子經過一天的驚嚇已經在床上沉沉睡去，小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子爵和夫人相對無言，隻有無儘的恐懼和對孩子未來的擔憂噬咬著他們的心。
而莊園陰暗潮濕的地牢裡則是另一番地獄景象。
白天那些被捆綁的仆役像牲口一樣被粗暴地塞了進來，沒有食物隻有一點點發餿的水。
黑暗擁擠，惡臭和揮之不去的恐懼折磨著每一個人，更讓他們崩潰的是下午庭院裡那場無聲的屠殺，那濃烈的血腥味仿佛還粘在他們的鼻腔裡時刻提醒著他們可能的命運，壓抑的啜泣聲在地牢中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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