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乂,那個溫文爾雅、目光清正的少年郎,在過去的歲月裡,或許也曾是她少女心湖中一絲微瀾。
可如今,洗心亭的碧水,金靈姐姐踏雲而去的身影,還有袖中那片蘊藏著宇宙玄機的竹葉,早已將那份凡塵的情愫衝刷得淡若雲煙。
她的歸宿,在雲深不知處,不在南陽的深深庭院。
“娘,”
魏存華抬起臉,眼中帶著一絲女兒家的祈求,也有一份前所未有的堅定,
“存兒並非不喜劉郎。隻是…隻是女兒心中尚未安定。求娘再寵存兒幾年,容我…再想想。二十四歲之前,莫提婚嫁,可好?二十四歲之後,女兒…但憑爹娘做主。”
魏存華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魏夫人深深凝視著女兒。
眼前的魏存華,美得驚心動魄,卻也透著一股難以捉摸的疏離。
那是一種脫離了人間煙火滋養、由內而外煥發的神采,美麗得讓人心慌,也陌生得令人不安。
她長歎一聲,終究是慈母心腸占了上風,輕輕撫過女兒愈發柔亮如緞的青絲:“罷了,娘依你。隻是存兒,你須記得,無論遇到何事,爹娘永遠是你的依靠。莫要…把自己關得太緊。”
那未儘的話語裡,是母親洞悉女兒心緒變化卻無法觸及根源的憂慮與心疼。
魏存華望著母親離去的、略顯沉重的背影,袖中的竹葉灼燙如火,心中五味雜陳。
這人間溫情,是牽絆,亦是暖巢。
金靈姐姐那句“選擇本身亦是修行”言猶在耳。
歲月不居。
在魏氏夫婦的殷切期盼與無奈等待中,魏存華終究迎來了她的二十四歲。
那一年春日,南陽劉氏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抬著十裡紅妝,將她迎出了魏府深閨。
鳳冠霞帔,環佩叮當,鏡中的新嫁娘容顏絕世,豔壓群芳。
劉文即劉乂,成年後取字),那個清俊儒雅的男子,帶著溫和的笑意牽起她的手。
魏存華垂眸,掩去眼底深處那一縷不屬於新嫁娘的、近乎悲憫的平靜。
她的心,早已係在雲外,此身不過是在償還一段命定的塵緣。
婚後的日子,表麵是南陽士族少奶奶的錦繡繁華。
劉文待她極好,敬她如賓,舉案齊眉。
魏存華也恪守婦道,侍奉翁姑,
料理中饋,井井有條。
甚至為劉文誕下兩個麟兒,長子取名劉璞,璞玉待琢;
次子名喚劉瑱,瑱者,玉也。
血脈相連的悸動也曾讓她心湖泛起波瀾,初為人母的喜悅與責任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每當夜深,孩子們在乳母懷中安睡,她獨坐燈下,指尖拂過袖中那片溫涼的竹葉,感受著其中流轉不息的微弱氣機,那份對“道”的渴望與塵世的牽絆便如同冰炭同爐,煎熬著她的神魂。
她開始在更深夜靜時,悄然以竹葉為引,按照心中漸次明晰的路徑,導引吐納,存想觀照。
那竹葉仿佛有靈,在她心念所至時,竟能隱隱指引體內氣息的流轉方向。
她驚覺自己竟能“看”到五臟六腑中微弱的光點,尤其心竅處,一點微光在呼吸間明滅,如同暗夜星辰。
這便是《黃庭》所載的“臟腑神明”之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