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給您忘了。”江珊忙讓女兒去取，還很清晰的說“在你的舊書包裡，一個布包著的放在你不用的文具盒裡。”
江滿紅過去的書本、文具用品，江珊都好好收著。
江滿紅記得這些東西收在哪裡，可是她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進屋去找。
趁著江滿紅進屋去，葉同塵低聲對江珊說“老太太，對不起我需要讀取一下你的記憶。”她閉上了眼讀取記憶。
江珊也沒聽明白，還在說“當初打官司之前就要交給您，但您說您帶不走，讓我在之後再遇到您的時候給您沒想到還真又遇到您了”
這短短一句話，郭曉卻沒有聽明白。
而葉同塵在她說話
的時候，讀取到了她此時的記憶
年輕的江珊從破舊的房子裡追出來，叫了一聲“葉律師同誌，您叫葉同塵嗎”她嘴巴上的傷口才剛剛結痂，說話的時候不利索。
才走出大門的女人停在了石板路上，她穿著白襯衫和軍綠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棕色的矮跟皮鞋，黑色的頭發紮著辮子，回過頭來看向江珊是，我叫葉同塵。”
那張臉不就是葉同塵自己嗎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眼神，根本就是她自己。
江珊很吃驚的看著她，好半天才說“您請等一下。”然後又轉身跑進了屋子裡去。
破舊的屋子門外坐著一個很瘦小的女孩兒，正在用樹枝寫寫畫畫。
梳著辮子的葉同塵走過去，蹲下身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抬起頭看她，臉很瘦，眼睛卻又大又亮，一點也不怕生的說“楊滿紅。”
“楊滿紅是個好名字。”葉同塵對她笑笑。
“我媽媽起的，她讀過書，認識很多字。”小女孩很驕傲的說。
葉同塵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取出了包裡的一小袋芝麻糖遞給她“送給你，以後你也要讀書識字。”
小女孩不接，她塞在小女孩手裡“我還有很多。”
江珊就從屋子裡跑出來。
葉同塵站起來看著江珊跑到跟前，她那張秀麗的臉上傷痕累累，一個女人被傷害的這麼明顯，可周圍的所有人視若無睹，就因為她的出身，因為施暴者是她的丈夫。
“葉律師。”江珊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她說“這個東西給您。”
“是什麼東西”葉同塵接在手裡，是一塊藍布包裹著的東西，很小，隻有她的食指大小。
“您可能不信”江珊不知道該怎麼說，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我小時候住在杭市的仙都橋縣，那裡有座舊道觀叫抱一道觀，百年前很有名，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空了，現在不讓搞這些鬼鬼神神唉，但那道觀確實很靈驗，聽我娘說打仗的時候躲進道觀裡鬼子像鬼打牆一樣死活沒找到道觀。”
“還有盜墓賊去挖過那些塔林，但怎麼也進不去塔林裡，我娘說是有仙師在護著道觀。”江珊說“沒有仙師的批準誰也進不去，但躲鬼子的時候門一推就開，是仙師也在庇護我娘她們吧。”
葉同塵眼眶有些發紅，是她的師父，她師父的仙骨一直在塔林中守著道觀，守著那座山。
江珊輕輕拉住了葉同塵的手腕，讓她進院子裡來一點，才又低聲說“您要是不信這些就當我在胡說，但我八歲那年進去過一次道觀塔林，因為當時楊帆他們幾個人把一隻小貓掉在樹上殺了，我看不下去趁他們走了就偷偷去把小貓的屍體埋了，可不知道是誰把這事告訴了楊帆，他就找到我埋小貓的地方把小貓挖出來又丟在了我家後門嚇唬我。”
楊帆他們那時候罵她假慈悲，因為她父親是地主，楊帆的父親租著她家的田地在種，
楊帆他們認為她同情一隻流浪貓不如給他們錢吃一頓飽飯。
“我後來沒辦法，就把小貓埋進了抱一道觀裡的塔林。”江珊小聲說“平時我進不去，但那次門自己開了讓我進去，還莫名其妙摸進了塔林裡”那可是盜墓賊都沒進去的塔林，但她當時太害怕了就沒敢往裡走，把小貓埋在了塔林邊。
葉同塵心頭震顫的難以形容。聽見江珊說“就是埋了小貓之後沒幾天，我夢見了我死去的娘，她托夢給我說楊帆殺的那隻小貓是道觀的靈貓，但我埋的時候少埋了一隻腳她說仙師托我好好找找靈貓的腳，我們那裡有個說法要是屍首不全，下輩子投胎會缺胳膊少腿，靈貓下輩子總不能成三腳貓”
她說話更低了，彷佛自己也覺得玄乎“我娘在夢裡說找到靈貓的腳要是埋不回道觀塔林裡，就等一位叫葉同塵的人來找我，給她就行。”
葉同塵吃驚的看她。
“我知道您不信，其實我那時候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我埋不回塔林但在我又回去楊帆殺小貓的地方找到貓腳之後，我家裡就出事了”鬥地主來勢洶洶，她父親是第一個被抓典型的。
江珊聲音啞了啞“我被父親匆忙許配給楊帆，托楊帆帶我逃難，後來一路逃到這裡，我就再也沒機會回家去沒想到真的會遇到您。”
一位叫葉同塵的。
葉同塵低頭迅速解開了藍布包，看見了裡麵的小貓腳骨，那麼細細小小。
可她又裹了上，再抬起頭眼淚含在眼眶裡，將藍布包交回江珊手裡“謝謝你但我現在帶不走，你能暫時幫我保管嗎等以後我會再來找你拿回的，請你一定好好保管可以嗎”
記憶的畫麵裡一個小女孩叫了一聲“媽”
“媽是這個嗎”江滿紅的聲音嘹亮的傳過來，打斷了葉同塵的讀取。
葉同塵睜開眼，有一陣短暫的錯亂，她看著眼前蒼老的江珊的臉，腦子裡是年輕時江珊和她說話的畫麵
郭曉輕輕扶了她一下“你還好嗎你看起來臉色有點差。”
葉同塵扭頭看他，心中湧動著的情緒如塔林的風。
江滿紅拿著一個老舊的藍布包過來，“是這個嗎”
“是是。”江珊拿過來，很鄭重的交給葉同塵“我一直好好保管著，不敢弄丟，在等您來取，您終於來了。”
葉同塵接過藍布包的手指不知道為什麼在輕微的顫抖，這世間每個果都是人種下的因。
塔林裡她的師父向江珊打開門，指引她進入塔林埋葬小清靜的原身，一直一直守著小清靜和她的遺骨。
江珊的心善遇到了另一個“葉律師”，幫她保管了這截遺骨
而她們在現在，重逢了。
不知道該是誰感謝誰，或許是良善之人渡人亦是渡己。
從江珊家裡出來，郭曉還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找到了七八
十前自己丟失的那節右腳遺骨，居然真的被好好保管著。
太奇妙了。
她們坐飛機趕回杭市2，天色已經黑透。
葉同塵帶著郭曉，連夜將他原身的遺骨拚全，帶進了塔林，正式的埋進了她的青塔墳塚裡。
郭曉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那我如果下一世投胎就不會是瘸子了。”
“當然。”葉同塵遺憾的看著他的右腳，雖然這一世已經無法彌補，但他的原身可以恢複完整，他的下一世再投胎做人也會是正常人了。
再也不是小瘸子了。
郭曉看著那墳塚，燭火在他眼底閃動“我曾經想和你埋在一起，可是你沒有允許”他就沒有敢死在她的墳塚裡，現在他終於和她死同穴了。
“傻子。”葉同塵歎息一般說。
山林中夜風沙沙，她抬頭看見滿天繁星，風穿過山中一草一木，也穿過她的身體，就像幾百年前的風在今夜終於再次撫摸了她。
小清靜從來不曾離開過她，她的師父或許以另外一種方式也一直在陪著她。
這塔林有他的仙骨，她身上有他教授的法術和良善之道。
“冷不冷”郭曉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指，觀察她的神色。
她眼眶被風吹的微紅，對他卻笑了，握住他的手說“走吧，回律所。”
“好。”郭曉的心沉甸甸又輕飄飄，他握著她的手走出寂靜的道觀。
律所裡曉山青和戴也、霞嬸她們還在準備今晚的宵夜火鍋，給她們洗塵，遠遠的就能看見律所裡亮堂堂的光。
葉同塵剛走出道觀，就聞到一股陰風。
一個女子的聲音低低切切的傳過來“您、您是葉律師嗎”
郭曉下意識握緊她的手，小聲提醒“是鬼魂。”
葉同塵看過去，在道觀外的角落裡看到一道灰撲撲的鬼影，那鬼影很細瘦，有一雙纏過的畸形小腳。
“彆收我彆收我”女鬼矮身就跪了下來，哭著說“我隻是聽說葉律師神通廣大，所以想求葉律師救救我女兒，幫幫我女兒吧我願意為葉律師當牛做馬求您開開神通回到我女兒活著的時候替她打離婚官司不要讓她被她男人活活折磨死”
葉同塵朝她靠近了一點“我是個律師，不能幫鬼打官司，更不能回到你女兒活著的時候。”
女鬼抬起淚水漣漣的臉說“求求您了您開開神通吧，我女兒叫江珊她是個心底很善良的姑娘”
“江珊”郭曉吃了一驚。
葉同塵卻停在吧女鬼身前，問她“你是江珊死了很久的母親你女兒江珊還有個女兒對嗎”
“對對”女鬼哭著說“我女兒還有個孩子叫楊滿紅，您要是不救她，她和孩子都活不成了隻要您願意救救她，我什麼都可以幫您做我、我可以托夢給我女兒讓她也替你做任何事隻要您開開神通。”
葉同塵心裡忽然就明白了，“江珊是死於老鼠藥嗎”
女鬼吃驚，“是，是她一包老鼠藥想和她丈夫同歸於儘，但她丈夫被救回來了，她死了”
女鬼給她磕頭，求她回去救救她女兒，幫她女兒離開那個男人，她什麼也願意做。
道觀中傳出鐘鼓聲，在夜色裡悠遠的像是從百年前傳過來。
葉同塵說“你可以托夢到你女兒八歲的時候嗎告訴她，楊帆虐殺的那隻小貓是道觀的靈貓，請她幫忙找到小貓的腳。”
郭曉站在她身後呆住了。
女鬼忙點頭“好好，我一定按照您吩咐的去做”又流著淚說“可是我之前托夢給她，讓她不要嫁給楊帆，她醒了就不記得了我不知道這次她會不會記得。”
“會。”葉同塵和她說“她一定會。”
因為因果早已注定。
她必定會去往江珊的身邊阻止她下老鼠藥。
江珊也必定會好好保管著小清靜的右腳，等著與她再次重逢。
現在她明白了，為什麼在江珊的記憶裡，她沒有直接帶走小清靜的腿骨，而是讓江珊暫為保管。
因為她是用了法術或許什麼機緣回到了江珊的那個時空吧她隻是在那個時空短暫的逗留，她不能帶走那個時空裡的任何東西。
所以隻能告訴江珊，重逢再交給她。
雖然現在她並不清楚用了什麼法子去到了那時的江珊身邊，但她很清楚，她必將去往那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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