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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料峭,皇宮之中風景最好之處,便是梅園。
皇帝與寧玨公主漫步園中,一麵賞梅,一麵閒談。
“今年宮中家宴你又不來。往後,真要讓朕變成孤家寡人不成。”皇帝板著臉。
寧玨公主淺笑“父皇說笑了。兒臣家宴雖然不能露麵,閒暇時來父皇麵前儘孝,也是一樣的。”
皇帝“哼”的一聲,倒沒再接著訓斥,可見也並非真的惱怒。
寧玨公主撥開一枝梅花,覷了眼皇帝的麵色。
輕聲道“兒臣這次來,是為了一事。”
皇帝眉心微蹙,佯怒。
“何事這會兒時候正好,你可不要說些掃興的事。”
寧玨公主含笑道“是為了小淵的婚事。”
“嗯”皇帝腳步頓住,回頭,臉上帶了些寬和喜悅的笑,“這孩子總算開竅了”
寧玨公主挑眉不答。
“好,好。這事倒是說得。”皇帝在園中木椅上坐了下來。
寧玨公主侍立在旁,正要詳細說說。
皇帝感歎道。
“上回和他說起這事,他還像個呆木瓜,朕還道他不願成親呢,敢情隻是瞞著朕”
皇帝嗔怒,卻越想越是高興。
“好好好,既然有了成家的想法,往後便會越發沉穩了。小淵是朕從小看到大的,得給他指門好親事才行。”
寧玨公主嘴角笑容一僵。
指一門
皇帝對她招招手。
“來,這事兒得好好商量。朕早就讓皇後為此事預備著,皇後也算儘心儘力,選了幾個名門閨秀,朕看都還不錯,你聽聽如何”
寧玨公主心中更是沉了幾分。
她沒想到,在她還沒考慮這些事的時候,陛下竟然已經有了“安排”。
聽皇帝報了一串家世、姓名,一顆心便是當真沉到了穀底。
這裡麵沒有沈三小姐。
也是。
沈大人雖然頗具人才,但終究隻是個侍郎,在姻緣大事上,陛下自然不會無緣無故考慮到他們。
況且。
陛下所提及的這幾個世家終究還是太子背後的那一幫勢力。
寧玨公主眼睫垂落。
悵然和感傷穿過胸膛,最後終究化為了然。
她原本還以為,陛下是真的疼愛小淵的。
但其實這麼多年了,她也該適應了。
隻是每每發現真相時,還是會恍惚。
天家並非沒有愛,隻是這愛,與想象中的極為不同。
這份愛帶著條件,總是用利益來衡量。
而且是從上而下的,是俯視的,是不容商量的。
它隻要感恩和臣服。
若是做不到讓施愛者滿意,他便可以隨時收回,轉而投向旁人。
他們都是陛下的棋子。
或許陛下
確實愛護這些棋子。
但終究也隻是棋子而已。
棋子是沒有與執棋者博弈的權力的。
窮儘畢生智慧,也隻能在棋盤上找一個自己能立足的位置而已。
寧玨公主深吸一口氣。
是她的錯。
近來好事遇得太多,生出了不該有的幻想。
此事果然難以順遂。
皇帝話音落下,寧玨公主沉思著點頭。
露出了驚喜又感激的神情。
“原來,京城世家之中還有這麼多適齡的好姑娘,陛下真是費心了。”
皇帝朗聲大笑“怎麼樣,你不知道吧朕就知道你這個做娘親的,不儘心”
寧玨公主笑容落下,語氣亦低落。
“陛下教訓的是。”
她靜默一瞬,攥起手帕拭了拭眼角。
“是兒臣的錯。若是能把小淵教得性情好些,也不至於讓陛下白白操心。”
皇帝怔了怔,疑問道“什麼白操心”
寧玨公主啜泣“小淵現在恐怕無心婚事。兒臣正是為了此事煩心,所以才進宮找陛下商量。”
皇帝一頓,麵上浮出惱怒。
“你哼,朕還道若淵是想成家了,你才這樣滿麵喜色地進宮來”
寧玨公主麵露恐慌,頭上步搖顫顫晃了幾下,退後一步要下跪。
“是兒臣使陛下誤會”
沒跪下去,被趙鑫賢給攔住,扶了起來。
皇帝煩心地擺擺手。
“跪什麼跪。話說清楚就是了。”
寧玨公主又連連謝恩,退到一旁站著,手絹仍擦拭著眼角,當真擠出兩滴淚來。
皇帝不好再苛責。
但終究空歡喜一場,高興是高興不起來的。
板著臉色質問一句“朕看你就是在耍心眼子。是不是這些個千金小姐,你都看不上,不滿意”
寧玨公主惶恐搖頭。
“當然不是。陛下如此厚愛,寧玨哪敢還有異心。”
皇帝仍是一臉惱怒,不知信了沒信。
寧玨公主傷感道。
“兒臣近來,與小淵能說的話也是越來越少了。”
皇帝沒有打斷,寧玨公主便接著往下說。
“上回小淵帶著渾身血回來,險些把兒臣嚇得暈倒過去。結果最後問清楚唉,說來,皇太孫與小淵也是同輩,怎的就生出了那麼些誤會,鬨出這樣的事來。”
皇帝麵色一僵,怒焰落下去些。
皇太孫買通殺手埋伏寧澹這件事,他後來也有所耳聞。
不過,沒有過多過問。
一是,太子已進宮懺悔認罪過,皇後也幫腔勸和,說到底,這是小孩子家家的爭端。
二是,畢竟是嫡親的皇太孫,做出這行徑實在下作,要拿出來放到台麵上講,皇帝拉不下這個臉。
總之,太子已經認錯,承
諾回去會好好管教。
也已經把兒子關在房中禁足整整三個月,這般責罰,也不算輕。
皇帝便也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過去。
此時寧玨公主提起,皇帝難免訕訕。
不過寧玨公主也沒有多說,很快收了話。
“那之後,小淵越發沉默寡言。這不,眼看著到了花箔期,這孩子還一點動靜也沒有。兒臣看,陛下今年不必替小淵操心了。”
寧玨公主說著,仿佛又深感辜負厚愛,低低泣咽。
皇帝果然不再提先前的話頭,軟和話聲安撫一番。
見寧玨公主心緒疲累,又叫趙鑫賢送來一頂禦輦,將寧玨公主送回公主府去好生休息。
禦輦轉出宮門。
趙鑫賢躬身到皇帝身邊,低聲道。
“陛下,公主這意思是”
皇帝沉默不語,豎起掌心止住了他。
方才明麵上的好話賴話都已經說完了。
都是些聰明人,話中暗地裡的含義不必再多說。
寧玨進宮來時,分明是一臉喜色。
哪裡是後麵嘴上說的“煩憂”樣子。
她確實是進宮來替若淵求取親事的。
但最後又反悔。
還能是為了什麼,自然是不滿意他提出來的這些人選。
皇帝難得生出一絲後悔。
他確實是真心為了若淵的婚事著緊。
但,卻似乎沒討得了寧玨的好。
先頭還一口一個父皇。
後來便立刻轉為了“陛下”。
梅香陣陣,皇帝緊蹙眉心。
難道真的是他錯了。
趙鑫賢見陛下的動作,便立即住嘴,躬身作揖。
溫順道“陛下,西邊兒日頭正暖,去那邊走走吧。”
皇帝輕歎一聲,頷首,伸手由他扶了起來,朝西邊園子裡走。
他提的那幾個世家,都是太子的隸屬。
原本以為這樣恰是正好。
畢竟,寧澹原本就是他安排給儲君的助力。
但寧玨立即提起皇太孫的荒唐行徑,堵了他的話。
寧玨那邊,終究還是對儲君一派生了怨懟啊。
皇帝心頭悔意又添一分,心頭沉沉。
從毫無信心到贏下第一場,堪輿館的士氣已經大大提升了。
大夥兒圍著李達和安桉慶功,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後,緊鑼密鼓地商量第二場該怎麼辦。
“首先我們有票數分配權了,我們應該抓住這個優勢。”
沈遙淩說道,“我的想法是,按照官員一成、百姓九成來算。”
郭典學也同意。
醫塾的學子家中大多都是名門望族,官場又被人情牽扯著,應當把他們的比重降到最小,才對堪輿館有利。
這樣一來,堪輿館說不定還真有爭一爭的機會。
其他人自然也沒有異議,爭先恐後地點頭。
沈遙淩笑笑。
“十日後便是第二場比試了。這一場才是正式的內容,不過,咱們也不要慌。按照先前的計劃,儘最大的努力就是了。”
“不管輸贏,這一次,都是我們證明自己學識的好機會。而且,挑戰太學院排行第一的學塾,還已經贏了他們一場,咱們還是頭一個,多有麵子啊。”
眾人都興奮起來,先前的消沉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寧玨公主被禦輦送回公主府,由侍女扶著進了門。
院門關上,便放開了侍女扶著她的手,脊背筆挺,哪還有半分柔弱病懨懨的樣子。
“去把小淵喚來。”
她吩咐身邊侍女。
公主神色晦暗不明。
這次進宮,她再次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也開始懷疑,自己的堅持是不是太過愚蠢。
小淵到現在仍然沒有正式歸於她的名下,陛下自恃於小淵有養育之恩,不會將小淵全權放手給她。
或許,她不應該抱著那愚蠢的念頭。
她確實想讓小淵承襲將軍的名號,將他父親的象征留存於世間。
也想趁這個機會,讓小淵遠離宮廷。
若是能堂堂正正地以將軍之子的身份自立門戶,從此之後他便不再是宮廷之中稀裡糊塗長大的“野孩子”,不再需要當這一枚無自由的棋子。
想得倒是很好。
可惜,現在她都險些要保全不了小淵的自由。
何談以後
思緒沉沉,不由有些惙怛傷悴。
侍女進來稟告,公子到了。
公主喝下一杯熱茶,平複心緒。
寧澹喚了一聲“母親”,在她對麵落座。
不知為何,眉目間似乎有些遊離,麵色也有些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