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模樣像是孀居寡婦,又像是要去參加葬禮,夏德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不過比起幾個小時之前,如今的老人似乎已經接受了現實,至少看起來很堅強了。當然,夏德不能確定她此刻的發抖究竟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心情。
輪椅由兩個保鏢搬著,來到稍微平坦些的地方後,梅耶先生便將自己的姨媽放在了輪椅上。對於他這種不怎麼運動的商人來說,背著一個老太太走了這一段路也著實是累人。
“我要親眼看看,巴納德,推著我過去吧。”
“好的,姨媽,不過您如果您有哪裡不舒服請及時告訴我。”
商人很是擔心的抓著自己的帽子說著,他也帶來了醫生,隻不過醫生在小路上的馬車裡等著,如果有情況會立刻飛奔過來。
夏德和拉爾森小姐站在那處被樹擋住的淺坑旁邊,梅耶先生便艱難的推著自己的姨媽走了過來。心情複雜,既激動又悲傷的老太太此刻沒在意兩個年輕人的動作。
於是忽的輪椅停了下來,然後她便感覺自己的侄子似乎是一下摔在了一旁的雪中。
他和那兩位保鏢因為咒術的影響,輕飄飄的趴在了地麵上沒有受傷。於是拉爾森小姐主動走了過去,負責繼續推輪椅。
奧托老夫人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但在她提出疑惑之前,禁錮著那屍鬼的全部奇術都被解除了。
在輪椅向著淺坑出發的同時,屍鬼搖晃著身體從坑中坐了起來。
他捂著腦袋,像是剛剛從一場大夢中蘇醒。隨後看到了輪椅上坐著的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兩人便都愣在了原地。
為了奧托老夫人的安全,拉爾森小姐沒有將她推到屍鬼的麵前。兩個人便隔著五六米的距離對視,隨後啪嗒~一聲,滴落的淚滴打濕了老人攥緊的皺巴巴的手。
她努力想要站起來向前伸手,但腿部實在是無力支撐身體,最後還是拉爾森小姐攙扶住了她。
那屍鬼也終於不再是四肢著地,而是佝僂著後背,以相當奇怪的姿勢在淺坑中站起了身。
“米蘭達、米蘭達,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他依然說著這句話,一開始喉嚨裡像是卡了一口粘痰一樣含糊不清,但這句話越重複越是清晰,直至最後像是嘶吼了出來。
那像是哭腔,但他如今的身體結構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哭泣出來了。覆蓋的冰霜的身體不住的顫抖,長著黃色指甲的像是爪子一樣的手向前伸:
“米蘭達、米蘭達,我回來了。”
夏德和站在輪椅後麵的拉爾森小姐對視了一眼,雙方的神情應該是很相似的。
“是他,真的是他。年輕人,可以給我們些時間,讓我們談談嗎?”
已經哭紅了眼的老太太隨後提出了請求,夏德不得不警告她:
“您看得出來這位先生的狀態,他已經不是活人了。”
“沒關係,我聽說過雪山屍鬼的傳說,我知道他現在的情況,我都知道你終於還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真的要丟下我了。”
她已經泣不成聲,而夏德則不知為何想起了昨天上午,在雪山上等著他的克萊爾所說的“我還以為你不來找我了呢”的話。
拉爾森小姐用眼神詢問夏德意見,夏德終歸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儘量不要進行肢體接觸。”
他示意拉爾森小姐將奧托老夫人推到了麵朝著凱爾托德鎮的小山崖的邊緣,而夏德自己則看管著屍鬼奧托老先生慢慢走向了那邊。
其實夏德以前也遇到過類似的存在,那是格林湖旅館的主人格林姐弟的父親,不過這件事也沒必要說出來了。
屍鬼到底恢複了多少神智夏德並不清楚,他們轉移到懸崖邊緣以後,夏德和拉爾森小姐一個站在輪椅後麵,一個站在屍鬼身邊,就這樣看著他們“聊天”。
麵對著即將落入西方海麵的太陽和奧托老夫人生活了一生的金燦燦的小鎮,風吹動了白色的頭發,此刻隻有輪椅上的老人開口在說話。
她說著奧托先生失蹤後的事情,說起了大家一起去找他,說起了她自己在鄰居們的照顧下獨自在老房子裡等待的半個世紀的故事,說起了春,說起了秋,說起了房子漏水時自己一個人修理,說起了兩人原本養的小狗在四十多年前也死去了。
春季獨自看著窗台上的蘭德爾花花開,夏季獨自在夜雨中聽著海風呼嘯,秋季獨自向家中搬運過冬的糧食,冬季獨自打開房門看著門前雪花已經落滿了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