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紅玉看著案幾上擺放的陸蒙首級,一雙美目瞪得血紅,突然痛哭失聲。
主位上的韓世忠歎一口氣,起身快步到她身旁蹲下,緊緊攬住了妻子的肩膀。
甘居次席的嶽飛見狀,也跟著起身,靜靜陪立一旁。
倒是五花大綁的劉錡突然啐了一口,冷聲罵道:“叛逆之賊果然寡廉鮮恥,大庭廣眾之下竟如此摟摟抱抱,不愧是卑賤的營妓出身!”
“你找死!”韓世忠勃然大怒,衝過去一腳將他踹翻。
劉錡就是一心求死,倒在地上不怕反笑,“怎麼?你潑韓五敢娶一個婊子,還怕彆人說不成?!”
韓世忠雖然從不在意妻子的出身,卻也沒法容得旁人如此侮辱,一把抽出親衛腰間的佩刀,咬著牙兜頭就剁。
嶽飛把一切看在眼裡,雖然心知陛下之前有過交代,卻仍然沒有任何動作。
劉錡自以為求仁得仁,閉上雙眼等死,卻突然聽見一聲金鐵交鳴,震得耳中一陣刺痛。
疑惑之下睜眼,卻發現原來是剛經曆汙言穢語的梁紅玉救了自己。
劉錡眼中閃過一絲愧疚,隨即一狠心再次罵道:“賤人!休要虛意賣好,快來殺我!”
這下連嶽飛都忍不住了,“倉啷”拔刀怒喝道:“賊子好生無禮!真以為不敢殺你嗎?”
韓世忠更是再次舉起了鋼刀。
梁紅玉卻緊咬著嘴唇再次攔下了丈夫。
劉錡本來還想再罵,突然對上了梁紅玉的那雙眼睛,卻是無論如何再也張不開嘴了。
梁紅玉緩緩拿下丈夫手中鋼刀,語氣平靜的說道:“紅玉本就是營妓出身,劉將軍倒也沒說錯。”
劉錡一愣,萬萬想不到對方竟然開口認了這般侮辱。
梁紅玉的聲音突然轉冷,“可劉將軍也是西北將門出身,難道不知營中那些可憐女子究竟是何來曆嗎?!”
劉錡不語,心頭更加愧疚。
營妓不是民間風塵,可沒有一個自甘墮落的。
細論起來,她們原本全都是官宦人家的好女子,隻因父兄犯罪才被連累。
這點普通百姓不清楚,他這個世代從軍的西軍老人還能不知道嗎?
更有一點,這些可憐人最終大都嫁給了軍中基層軍官甚至士卒,旁人罵得,劉錡這個老行伍卻是萬萬罵不得!
可要他臨刑改口也不可能,隻能再次把眼一閉,咬著牙說道:“敗軍之將,要殺便殺,勿要多言!”
梁紅玉卻再次提高了音量,“你可知我又是為何落難的嗎?”
劉錡眼皮略略一顫,還是沒有睜開。
梁紅玉也不管他,自顧自的講述:“我梁家也是世代從軍,從未有虧職守。”
“七年前方臘叛亂,我祖父和父親得訊後當即便要起兵征剿,可打開糧庫卻發現,其中竟然空空如也!”
劉錡再也忍耐不住,驀地睜開眼睛。
同為臨安朝廷重將,他自然聽說過韓世忠家裡的一些故事,原本隻道這位梁氏的祖父和父親,是因為在平亂中貽誤戰機、戰敗獲罪,卻沒想到還有這一節隱情。
梁紅玉繼續講道:“我祖父和父親為了籌糧,不惜散儘家資。這便也罷了,終歸是職守所在,卻不想竟有當地名門大族趁機哄抬糧價,致使大軍遲遲無法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