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邪小瓶——
【我捂著脖子掉下去的那一刻,想的是我沒辦法再說話了,墨脫的天空依舊,像長白山一樣,隻是這一次沒有人跳下三十米拉起我,我問他為什麼來,他說他聽見了我的聲音。】
寒冷像一把遲鈍的刀,緩慢地切割著吳邪的意識,
身下的東西又硬又涼,伸手一摸,拔涼的冰麵墊著粗糙的獸皮,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
喉嚨處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他想呼喚那個名字,卻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這種看不見又說不出的處境,讓邪帝忍不住開始煩躁,他這些年,脾氣確實不怎麼好了。
忽的,一雙帶著溫意的手按在了他的額頭上,
那觸感太過熟悉,卻又微妙地不同——更柔軟,更溫暖,少了幾分曆經滄桑後的粗糲。
吳邪想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隻有一片模糊的白色,雪盲症讓世界變成了一團朦朧的光暈,他隻能隱約辨認出一個矮小的身影在身旁忙碌。
矮小,邪帝莫名想要發笑,他剛剛在想什麼,在想誰,也不想想怎麼可能。
那個孩子的輪廓,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正用雪水浸濕的布條擦拭吳邪脖頸處的傷口。
動作精準而克製,每一下都恰到好處地避開最疼痛的區域,他穿著明顯過大的皮襖,袖口卷了好幾道,腰間彆著一把黑金色的短刀。
黑金短匕,吳邪記得黑瞎子曾經有一個,是後來從張家古樓順出來的。
張家,黑金短匕。
吳邪心口一滯,這是張家的孩子。
這麼巧,他被人割喉落下山,沒死,反而被張家人救了。
是真的運氣好,還是又一個汪家陷阱,
可仔細一想,其實也沒什麼所謂了,反正有沒有他,計劃照樣會推進,照樣有人接張起靈回家。
他儘了人事,接下來,選擇聽天命。
吳邪試圖抬起手比劃問問他是誰,或者,問問他在哪裡撿到了自己,
卻被那雙小而有力的手按住了手腕,示意他不要亂動,“喉管幾乎要全斷了,能活下來是個奇跡。”
他頭一次見到求生意誌這樣頑強的人,明明那張清秀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堅毅。
但他也僅僅隻是說了這一句,下一秒便轉身去撥弄火堆,鐵壺裡的雪水開始冒出熱氣。
吳邪愣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這個聲音過分熟悉,又帶著年幼的稚嫩,
邪帝乖順的躺了回去,閉上眼眼底的陰翳層層疊疊。
洞穴外,風雪呼嘯,偶爾有雪粒從洞口卷進來,在火光中閃爍一瞬便消失不見。
在無比煎熬的疼痛與高燒中,他挺過了第一晚。
黎明時分,吳邪被一陣輕微的響動驚醒。
那個小身影正背對著他整理裝備,察覺到背後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默默將一碗泛著溫意的糊狀物塞進了他的手心,聞著味道像是用某種植物的根莖和肉乾熬做的,味道寡淡卻足以慰藉空蕩蕩的胃,
更何況,他確實也吃不了彆的什麼,湊合著有流食吃都是走了狗屎運。
接下來的三天如同靜止的畫麵不斷地循環,小孩兒每天都會離開洞穴幾個小時,回來時帶著獵物、草藥或乾淨的雪水。
吳邪的視力逐漸恢複,能夠模糊地看到小孩兒在洞口處理獵物,手法乾淨利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有時他會帶回一捧奇異的花朵,像雪蓮又像向日葵,搗碎後敷在吳邪的傷口上,那清涼的觸感讓灼痛減輕不少。
第四天,吳邪的喉嚨好了些,能夠發出微弱的氣音。他在洞壁的泥土上劃出歪歪扭扭的字跡:"謝謝你救了我。"
孩子盯著那些字看了很久,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細碎的陰影。
最終他隻是點了點頭,繼續去處理那些曬乾的草藥,他的沉默不是抗拒,而更像是一種習慣——仿佛語言對他而言是太過奢侈的東西。
第五天晚上,孩子帶回了一隻雪兔。
吳邪看著他熟練地剝皮去臟,架在火上翻來覆去的烤。
火光映在那張專注的小臉上,吳邪注意到他的手指上已經布滿了細小的傷痕,有些是新的,還泛著紅;
有些已經成了白色的疤痕,這個發現讓邪帝心頭一緊,他想起了成年後的張起靈手上那些相似的斑駁戰瘢。
張家的孩子,吳邪心口像是被針細細密密的紮著,紮的脹痛發酸。
第五天,邪帝的視力恢複了大半兒,
當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孩子的全貌時,心臟幾乎都蜷縮成一團,甚至連呼吸都不自覺的屏住。
那張臉還帶著稚氣,眉眼間已能看出日後張起靈的輪廓,但線條更加柔和,眼神中還帶著少年特有的銳利而非後來的淡漠。
最令人心驚的是那雙眼睛——漆黑、深邃,卻又比記憶中的多了幾分靈動,少了幾分滄桑。
哪有什麼天降的張家的孩子,一直都是張起靈。
一直都是,每一次。吳邪突然笑起來,這些年來頭一次,眉眼帶上了真切的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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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震驚的,可這種時候,他也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了,畢竟,這種事,出現在幻境裡也不是頭一回。
可話又說回來,這個時候,他是不是應該叫他小官兒,但吳邪隻是想想,什麼也沒說,眼神一味的落在小張起靈身上,貪戀著不肯挪動分毫。
察覺到他的注視,小孩兒抬頭對視了一秒,然後迅速移開視線,繼續將手裡的花一點點碾磨成粉,
那是邪帝今天的藥。
吳邪突然拉了一把他的衣袖,在解凍的泥土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又補充道:"我認識未來的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說,隻是寫下來的瞬間,眼淚不自覺的奪眶而出。
他不敢問名字,不敢問他為什麼在這裡,不敢問現在是哪一年哪一月,他一味的逃避,逃避那個能讓他抓住邏輯漏洞而脫出幻境的可能。
至少讓他待一會兒,就一會兒。
小起靈讀完地上的字,眉頭明顯地皺了起來,看著他臉上的淚水指了指頸上的致命傷,“這是他乾的?”
吳邪一愣,哭笑不得的搖了搖腦袋轉手在地上寫,“我們是——”
是什麼,很好的兄弟?但最終,他隻是寫,“我們是朋友。”
小孩兒這才鬆了眉頭盯著吳邪看了很久,像是要把他篆刻在記憶裡,最後卻隻是搖了搖頭:"他是他,我是我。"
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這句話像一堵無形的牆,將未來與現在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