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黃州,蘇軾無官舍可居,暫寓定惠院;後得城東荒地五十畝,親自墾荒,自號“東坡居士”。他在《東坡八首》中寫道:“良農惜地力,幸此十年荒。桑柘未及成,一麥庶可望。”這種“農夫”身份的轉變,讓他更深刻地體會到“一粥一飯當思來處”的艱辛,也催生了對生命的敬畏。
2)赤壁悟道:“天地與我並生”
1082年,蘇軾兩次遊赤壁實為黃州赤鼻磯,並非三國古戰場),寫下《赤壁賦》《後赤壁賦》與《念奴嬌·赤壁懷古》。在《前赤壁賦》中,他與客問答:“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將變與不變的辯證關係融入山水,最終得出“物與我皆無儘也”的結論——這正是莊子“齊物”思想與禪宗“空觀”的融合。
3)詞風革新:“以詩為詞”的突破
黃州時期的詞作,徹底擺脫了傳統詞的“豔科”束縛。《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中“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將自然風雨與人生困境打通;《臨江仙·夜飲東坡醒複醉》中“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則是對儒家“修身齊家”與道家“逍遙遊”的雙重反思。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評價:“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這種“曠”,正是黃州歲月沉澱出的精神高度。
3.3後貶謫時期:從惠州到儋州的“文化教化”
哲宗親政後1093年起),新黨複起,蘇軾被一貶再貶:1094年貶英州今廣東英德),途中再貶惠州今廣東惠州);1097年再貶儋州今海南)。此時的他已近花甲,卻依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1)惠州:“日啖荔枝三百顆”
惠州“瘴癘之地”,蘇軾卻寫下“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惠州一絕》)。他推廣先進農具“秧馬”插秧工具),建議官府“嚴打盜牛”,甚至出資建橋修路。他在《荔枝歎》中痛斥“至今欲食林甫肉,無人舉觴酹伯遊”批判當權者不顧民生),其批判精神從未衰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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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儋州:“茲遊奇絕冠平生”
儋州是當時最偏遠的“天涯海角”,“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答李端叔書》)。蘇軾卻在此辦學堂,自編教材,培養出海南曆史上首位進士薑唐佐;他研究《周易》《尚書》,寫成《東坡易傳》《東坡書傳》;甚至“著書以為樂,訓傳其家學”《宋史·蘇軾傳》)。離瓊時,他寫下“九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將貶謫視為“奇絕”的人生體驗。
四、千年回響:蘇軾的多維文化人格
蘇軾的生命雖止於1101年建中靖國元年),但他的影響卻跨越千年。從文學到藝術,從思想到生活,他成為中國文化中“立體的偶像”——既是中國士大夫“達則兼濟,窮則獨善”的典範,也是普通人“詩意棲居”的精神導師。
4.1文學成就:宋代的“文化坐標”
蘇軾的文學創作,以“集大成”著稱。
詩詞:他將詩的題材與境界引入詞壇,打破了“詞為豔科”的傳統。豪放詞如《念奴嬌·赤壁懷古》,氣象恢弘;婉約詞如《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深情綿邈;哲理詞如《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超然物外。胡仔《苕溪漁隱叢話》評:“東坡詞,人謂多不諧音律,然居士詞橫放傑出,自是曲子中縛不住者。”
散文:蘇軾主張“文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答謝民師推官書》)。《赤壁賦》將敘事、寫景、議論熔於一爐,《石鐘山記》以實證精神破除“酈元之簡,李渤之陋”,均被列入“唐宋八大家”散文典範。
書法繪畫:蘇軾是“宋四家”蘇、黃、米、蔡)之首,其《寒食帖》被稱為“天下第三行書”前兩為《蘭亭序》《祭侄文稿》),筆勢“端莊雜流麗,剛健含婀娜”;他提出“士人畫”概念,主張“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二首》),推動文人畫走向獨立。
4.2精神遺產:逆境中的生命智慧
蘇軾的偉大,更在於他麵對苦難時的精神姿態。
儒者的擔當:他始終以“民胞物與”張載《西銘》)為念,無論身處何地,都以民生為第一要務。在杭州修蘇堤、在密州滅蝗災、在惠州推廣農具,這些實踐不是“作秀”,而是“仁政”思想的踐行。
道家的超脫:麵對貶謫,他以“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莊子·齊物論》)化解痛苦。黃州時“侶魚蝦而友麋鹿”,儋州時“著書以為樂”,都是對“齊物”思想的深刻體悟。
佛家的空明:他雖不信佛教輪回,卻深諳“無常”之理。在《赤壁賦》中,“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慨歎,與“物與我皆無儘”的豁達,正是禪宗“不住相”的體現。
4.3文化符號:中國人的精神偶像
蘇軾的影響力,早已超越文學藝術,成為一種文化符號。
大眾共鳴:他的詩詞語言通俗而意境深遠,“人間有味是清歡”“腹有詩書氣自華”等句,成為普通人的生活格言;他的故事如“東坡肉”“雪泥鴻爪”)被廣泛傳播,塑造了中國人的“文化記憶”。
世界影響:20世紀以來,林語堂《蘇東坡傳》將其推向世界,美國學者艾朗諾ronadegan)稱其為“中國的達芬奇”;日本作家村上春樹在《奇鳥行狀錄》中引用蘇軾詞句,表達對“豁達”的向往。
五、生命的藝術,藝術的永恒
蘇軾的一生,是“才華”與“命運”激烈碰撞的史詩。他以“一點浩然氣,千裡快哉風”《水調歌頭·黃州快哉亭贈張偓佺》)的姿態,在貶謫的荒原上播種文化的種子;他以“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智慧,在苦難中完成了精神的升華。
千年之後,當我們重讀“大江東去”,依然能觸摸到一個鮮活的靈魂——他不完美,卻真實;他受挫,卻不屈;他熱愛生活,更超越了生活。這,或許就是蘇軾留給我們最珍貴的遺產:真正的偉大,不在於命運的順遂,而在於在逆境中依然能活出生命的豐盈與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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