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誌腦子裡轉了兩圈,指針在威脅和懇求之間搖擺,甚至光頭上身有點兒想哼哼兩聲。
小孩兒哥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黃紙,蹦蹦跳跳地上前兩步:"爸,叔叔他們餓了,我就把他們帶過來了。"
為首的劉銘眯著眼睛笑了笑,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另一個叔叔呢?"
"他肚子疼,我把他帶到廁所了。"
陳誌清楚地看到劉銘的眼眉低垂了下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等他再抬起頭來又是一臉儒雅的笑。
"大家快入座吧,隨便坐,不用客氣。"
隨後劉銘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向陳誌,壓著他的肩膀將他"請"到了座椅上。
"朋友就在這兒慢慢等你的侄子吧,也嘗嘗我們這裡的菜合不合口,哦,還有你的羊,他們可千萬彆跑丟了。"
陳誌心裡一涼,總覺得這話不好聽,隻能嘴上念叨著:"不會丟不會丟。"
當然不會丟了,因為羊就在桌子底下,而且桌子底下不光有羊,還有他們家的孩子,甚至還有一個冤種銷售,熱鬨得很。
劉銘的手緩緩離開陳誌的肩膀,而小孩兒哥順勢坐在了陳誌身邊,劉銘掛著笑容:"辰辰,你陪著叔叔。"
小孩兒哥點點頭,門外陸續有人進來落座。
陳誌扶著眼睛打量著這些吃席的人,他們一個個笑容滿麵地互相寒暄著,果然看不出一丁點兒肅穆來,除此之外他還發現一個問題,這些人八九個人坐一桌,一眼看上去各個紅光滿麵,精氣神兒爆棚,不知道以為這是什麼聯歡晚會觀眾席呢。
等餐廳裡的位子被占了個八九成,陳誌就開始難受了。
以前的陳誌就是標準的彆人家的孩子,聽話又乖巧,逢年過節都要被叫出來誇一誇的,讓笑就笑,讓唱就唱。
後來按部就班、順風順水的陳誌踩了大坑,他又成了親朋鄰裡嘴裡的大瓜主角,於是陳誌打心眼兒裡抵觸這種大型社交場合,一群人圍在一起沒話硬說,隻要菜沒上來就得硬著頭皮說。
更何況他還得頂著這種反感去操心腳底下的銷售同誌以及單飛的容遠。
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覺得那天的椅子格外紮屁股,那些紅光滿麵的人們看似是在談天說地,但他總覺得他們的眼尾在若有若無地瞟著他,可等他看過去時卻又一切如常。
這感覺太差了,好像他是班級裡那個被傳小話的學生。
這時一個胖小子抱著幾瓶大果汁呼哧呼哧地小跑進來,他看起來不到三十歲,麵相憨厚,鼻尖上帶著點兒汗。
他慌張地將兩瓶果汁放到了小孩兒哥跟前,然後緊接著跑去下一桌。
直到這個小胖子進來,陳誌再次感受到了那股詭異的感覺,隻不過被注視的主角變成了這個小胖子。
劉銘笑著攬住小胖子的肩膀:"辛苦了小潘,今天多虧了你,不然我們這裡都沒有人手了。"
被稱作小潘的小胖子擦了把腦門的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辛苦,應該的,我該謝謝你們。"
"年輕人,麵皮薄。"
劉銘哈哈大笑,彆人也笑,小潘也跟著笑。
現場沒有笑的隻有三個人,一個是陳誌,一個是小孩兒哥。
小孩兒哥扭頭去跟陳誌說小話:"叔叔,你小的時候,你的爸媽會殺家畜嗎?"
陳誌心不在焉地搖搖頭,他家一直在城市裡,還真沒經曆過這麼一茬。
"叔叔,如果他們在你的麵前殺一隻動物,你會不會因為不忍心放了它呢,雖然這樣會惹爸媽生氣。"
"可能會吧,挨罵而已,忍一忍就過去了。"
陳誌依然心不在焉,因為第三個不笑的人就在陳誌正對麵的另一桌,頂著一張肖似陳誌嶽父的臉。
雖然陳誌頭頂著一張黃紙,但那個人依然認出來了陳誌,還麵無表情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