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寸心敲擊扶手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停頓了半秒。她站起身，沒有走向兒童房，卻像被無形的程序驅動，開始了又一次對這座“陌生堡壘”的係統性探索。
她的腳步無聲，穿過掛滿價值不菲卻無法在她眼中留下漣漪的抽象畫的長廊，推開一扇扇緊閉的門——健身房、影音室、陽光花房……最終，停在了一扇虛掩的、貼著卡通恐龍貼紙的門前。
兒童房。暖色調的牆壁，堆滿玩具的地毯，小小的書桌上攤著念念未完成的拚圖——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孩子坐在地毯上，背對著門，正專注地用樂高搭建一個歪歪扭扭的“宇宙飛船”，奶聲奶氣地對著飛船說話：“……要飛得高高的，去找媽媽……把壞蛋都打跑……”
葉寸心站在門口，沒有進去。她的目光掃過房間，像掃描儀記錄著數據：玩具的類型、書籍的擺放、窗台上那盆綠蘿的生長狀態。最後，定格在床頭櫃上——那裡放著一個插著幾支乾枯小野花的簡陋花瓶，旁邊是一個打開的硬殼相冊。相冊攤開的那一頁，不是念念的日常照。
那是一張巨大的婚紗照。
照片裡的女人穿著曳地的潔白婚紗，頭紗被風吹起一角，露出明媚到灼人的笑容，眼睛彎成月牙，裡麵盛滿了璀璨的星光，毫無保留地投向身邊穿著黑色禮服、低頭溫柔凝視著她的男人。陽光、鮮花、愛意幾乎要溢出相框。那個笑容如此鮮活，如此溫暖，與此刻站在門口、眼神荒蕪冰冷的葉寸心，判若雲泥。
葉寸心的腳步，第一次出現了並非出於探索目的的移動。她像被某種未知的磁力牽引，無聲地走進了房間，徑直停在了床頭櫃前。她微微俯身，冰冷的目光落在照片中那個笑得像太陽一樣的“自己”臉上。
沒有記憶的閃回，沒有情感的波動。
隻有一種純粹的、近乎機械的識彆障礙。
她伸出蒼白的手指，指尖懸停在照片中“自己”燦爛的笑臉上方，大約一厘米的距離。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仿佛在試圖解析一組無法匹配的代碼。她的視線從照片中自己的臉，緩緩移向旁邊那個溫柔凝視著她的男人——欒博。照片裡的他，眼神專注而深情，帶著青年藝術家的純粹熱忱，與如今書房裡那個被商海硝煙和家庭重擔淬煉得眼神冷硬疲憊的“欒總”，同樣判若兩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隻有念念搭樂高時輕微的塑料碰撞聲，和她指尖懸停帶來的、幾乎無法被感知的空氣微瀾。
幾秒鐘，或者更久。
葉寸心收回了手指，沒有觸碰照片。她直起身，目光再次恢複了那種無機質的空洞，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凝視和指尖的懸停從未發生。她轉身，像完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掃描任務，無聲地離開了兒童房，沒有再看念念一眼。
門被輕輕帶上。念念似有所覺，停下手中的樂高，疑惑地回頭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小臉上掠過一絲茫然，隨即又低下頭，繼續和他的“宇宙飛船”對話：“……飛船要快點修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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