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們……是他們!”
“不是為了雙王子,他們是來找我複仇的!”
喬治國王的寢殿之中,一隻枯瘦的手猛然從剛放下的床幔中伸出,死死拽住了結束光明賜福正要起身的白袍司鐸。
明明總是一副隻剩半口氣的模樣,誰能想到還有這樣大的力氣,那位司鐸被拽得一個踉蹌,一下跌進帳中,離喬治國王猙獰的臉無比近。
司鐸甚至可以嗅到從他口鼻散發的腐爛氣息。
他麵上卻不敢顯露一點,隻是稍稍揚頭朝後作欣喜狀:“感恩光明,陛下醒了,快把藥拿來。”
喬治國王倏地鬆開了手,司鐸的提醒讓他的理智終於回籠,他朝外望去,床畔站滿了人,都聽到了他剛剛驚醒時的囈語。
喬治國王一下像是又憋了氣,臉色漲得黑紫。
但他的臉色許久也沒好看過,眾人像是並未察覺他的難堪。
等侍者遞來藥劑,他卻隻是攥在手中,直到麵色緩和才朝站在外麵的人問道:“給威廉大公的求救信發出去了嗎?”
親信大臣們及幾位光明教會的代表麵麵相覷,剛剛陛下接到軍報前,便在問起這個,沒想到醒來後他關心的,仍舊是這個。
“除了南境,城中其他的渡鴉幾乎都飛向了奧茲勒,陛下。”手下的一位大臣盯著地板,硬著頭皮地回答。
“我們至今沒有收到威廉大公的回複,但如今局勢太亂,也許他已經啟程也說不定……”
這樣似是而非的答案顯然隻能讓國王陛下更加不滿,他任由侍者在背後塞著靠枕,連一個點頭都不想給。
真是一群廢物——喬治國王如此想著,臉上有些控製不住的流出厭煩。
“請不要過於憂心,陛下,這對您的身體沒有好處。”大臣們自然感受到了國王陛下的嫌棄,求助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光明教會諸人。
“是的陛下,埃弗裡主教隻是輕敵了,這不代表光明騎士團此戰沒有建樹。
您也看到戰報了,沐萊特國深入蓋亞帝國後戰線拉得太長,第七騎士團從西側突襲,已經斬斷了他們的後路和補給,勝利不過是時間問題。”
是教會中的一人站出來幫腔。
沐萊特國發動的這場戰爭不知籌謀了多久,但顯然仍不夠細致,在連日急攻後顯出了頹勢,於陣前刺殺埃弗裡主教更像是最後的反撲,聰明人不難看出勝利的曙光。
可此時這位陛下卻嚷嚷著要兄長回來,若是讓威廉大公代國王陛下親征,最後就算贏了,功勞和名望也全成那位大公的了,這讓光明教會及舊貴族一方如何接受?
這兩年國王陛下身體好轉,已經許久不曾提及威廉大公輔政事宜,教會方樂見其成,如今戰事一起,陛下竟又開始念叨起他的兄長來。
忌憚又依賴,實在是太膽小了些……
“——你們懂什麼!!”
一聲怒喝響起,語氣之嚴厲將各有心思的眾人嚇了一跳。
喬治國王從床中爬了起來,衣袍掛在他枯槁的身體上空空蕩蕩,像個會自己走動的衣架。
可“衣架”這刻怒火中燒,他恨極了剛剛在眾人麵前暴露出那該死的怯懦,這些像鬣狗一樣的家夥眼底全是對權勢的渴望,自己才露出一點疲態,他們就恨不得吞噬他的血肉。
可笑!喬治國王突然發出一聲陰惻惻的冷笑,攥緊手中的藥瓶。
——他才是吞噬血肉的人。
哪怕不知道國王陛下在笑什麼,床畔眾人也品到了國王的怒火,室內的眾人齊齊噤聲,卻不知該如何離場。
唯有侍者們仍在忙碌,他們埋頭退出去時,門外的喧嘩聲一下湧了進來,這裡是國王陛下的寢宮,外麵卻吵得如同街市。
喬治國王剛要壓下去的怒意再次上湧。
“外麵在吵什麼?!”他今日一再感到威嚴被消解的無力與憤怒,什麼人敢在王宮中吵鬨,是嫌他死的慢嗎!
落在最後麵的侍者此時剛走到門口,被一聲質問卡的進退不得,他看了眼廊外亂糟糟的景象,戰戰兢兢地回答:
“是……是王後陛下。”
喬治國王突然釋懷地笑,那很合理了。
“王後又怎麼了?”喬治國王淡聲問道。
侍者深吸一口氣,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王後陛下……似乎準備出城,正在收拾行裝,她將您廊上的畫取走了。”
喬治國王一愣。
寢殿內其餘諸人則悄悄鬆了口氣——今日國王陛下的怒火,不會由他們承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