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韓城縣。
楚國膏腴之地,自是人口眾多,
帝都四十一縣,戶籍過百萬,冠絕九州。
韓城乃小縣,城牆二丈,雖是青磚包城,但跟土圍子差不多,
這裡沒有軍事功能,長期缺乏修繕,很多地方就是個土坡,
不少葛布麻衣的楚人農戶,在這些土坡上抄近道回屋。
此刻,城頭聚滿了嘈雜的人群。
官家有邸報,黃師爺朗讀,韓城縣父老鄉親幾乎都去了。
儘管河洛富裕,但就算在帝都,都有窮苦乞丐,更莫說韓城小縣。
這裡的楚人普遍貧苦,他們大多粗衣麻布,麵黃肌瘦,務農為生。
倒是在城頭木台上的官老爺們,一個個衣著桑錦,油光滿麵。
韓城縣楚人對官家的消息不是很在意,
上麵說的天花亂墜,什麼國破家亡,什麼天下興亡。
下麵楚人都是興趣平平,
他們有的背著鋤頭,有的扛著籮筐,還有凶悍的婆娘抱著孩子,
人們好奇的注目城頭,看看有沒有關係到賦稅的事,
前段時間說按田畝收稅,又說要改,不知道這會咋樣了。
人群裡,一個老農佝僂著身子,杵著鋤頭,發出疑惑。
“北人咋就打來了?這幾年官家不是說繁榮鼎盛,都是咱們打彆人嗎?”
無論在哪個村,每每這個時候,必會出現一位狗屁不通的萬事通,“官軍的話能信?罰銀官家就來的快,邸報就是放屁。”
好事的村婆抱著孩子,也插了一句,“聽咱女兒說啊,廖縣人不肯從軍,在抓壯丁了,皇帝好像要咱們河洛出丁幾十萬。”
“放狗屁吧,河洛一共才多少男丁。話說廖縣真的在抓了?”
“嘿,你個狗東西,怎麼跟嬸子說話的……”
人群層層疊疊,外圍幾個村民越爭嘴越碎,
幾位老人也開口了,說最好彆從軍,從軍良家子,沒見幾個回來的。
這大楚官軍,絕不可信。
韓縣城頭,吵鬨的村民沒有注意到,
在他們身後,有兩個戴著鬥笠的高大江湖男子,憂心忡忡的看著邸報。
周雲他們難了,河洛處處設卡,到處都在征兵。
那老嬸子沒說錯,很多地方已經在抓壯丁了。
封建時代,有濃重的地域保護特色,
這種倒黴事,他們第一想法就是抓外地人。
上頭給了多少任務,他們用人頭頂上去就行,
至於哪來的,誰也甭管,反正夠數了。
至於苦主來告,先不說路途遙遠,代價不菲,
就這事,哪個大楚部門都不管,一介草民,還能告禦狀不成?
人一過百,形形色色,
韓城縣人群裡,自然有才華不俗的讀書者,
幾位身材單薄的書生,見過皇帝邸報後,皆是歎息不已。
“方兄,昔我楚家趙王在,何曾良家過營關,臥龍若在,有郡兵隨戰足矣。”
身邊,一位稍顯蒼老的讀書人,搖頭撫須道,“是啊,可這上頭的事,咱們也管不到哦!”
“方兄,中原剛剛滅兩國,聽說有幾十萬精銳戰兵,還要河洛增兵乾啥。”
方老書生是從開封一帶來的,有個大臉同僚,詢問了中原之事。
聞言,老方歎息的搖了搖頭,“唐大人入獄,虎衛軍卓神通被活活逼死,現在河南都亂成一鍋粥了。”
“什麼!虎衛軍卓神通被逼死了?”
一隻粗重的大手,宛如鐵鉗,抓住了方老書生,
後者吃痛驚叫後,目光灼灼的秦寄才放手。
興許是見過世麵,這個姓方的書生竟然很有度量,
他苦笑著捏了捏肩膀,不計較的道,
“看你們二人,該是軍中壯士,估摸著還是那北……莫言,莫言。”
“卓將軍實屬無奈。他若是死在開封,一家老小尚可保,要是死在朝堂,那就是滅族之禍。”
聞言,周雲與秦寄互視一眼,皆是目露遺憾。
登封河口的地,是帝令王令事件導火索,他們想過卓神通可能有麻煩,但沒想到就死了。
卓神通說打完仗就告老還鄉,帶著媳婦老娘,過點不受苦的安生日子。
他走的時候還說,三千虎衛他要好好練,將來滅高句麗得給他卓神通上個名。
沒想到,這樣的將軍,沒死在戰場,死在了自己人手裡。
周雲眼裡閃過擔憂,軍心難聚卻易失啊,中原大軍若是沒有戰力,河北危矣。
韓城縣城頭,官府的黃師爺還在孜孜不倦的說天書,
他不停的宣揚良家子的美好,傳誦那些封侯拜將的神話。
功名當在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隻是韓城縣人並不關心這些,服徭役幫官家乾活,說好幾百錢都沒給過。
還封侯拜相?他們是毛都不信。
人群後方,周雲跟秦寄敏銳的感覺到,黃師爺的眼裡帶著邪光。
果然,韓城縣外,馬蹄大作,大量兵卒來了。
動亂爆發了,不知何時,近千兵卒,將韓城縣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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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頭黃師爺的大笑聲中,場麵混亂無比,
韓城縣的楚人亂竄,呐喊聲、吵鬨聲、尖叫聲,不絕於耳。
韓縣一事,周雲看一眼便知。
這分明是要將全縣抓走,所有人充軍,
更甚者,一縣的土地也可能被上頭瓜分。
秦寄手捏在布條上,他想要殺人,
這些散兵是烏合之眾,人數近千,殺幾十個就會潰散。
周雲眼眸深邃,麵露難色,在這裡暴露,肯定是會招來江湖無窮無儘的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