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天光未亮。
幽州蒼穹壓頂,黑漆漆的一片。
灶頭的火已經燒的很旺了,
幾個老頭在灶房裡,一邊和麵,一邊有一茬沒一茬的吹牛打屁。
“這個做胡餅,周二還是跟老夫學的。後麵做的好點了,還嘚瑟上了。”
“算了吧,你這水平,要是拿到集賢坊,比張兵挨的打還多。”
“就是,不過人家張兵也不錯了,一張胡餅,把你太師給掰下來了。哈哈哈。”鐵駝子最沒心沒肺的,說話就像刀子,隻往心頭刺。
胡餅!
這是一道趙人很喜歡的美食。
從雪林時期,再到遼東小吃時代,它已經衍生出了很多花樣。
一般來說,胡餅的麵粉多為河北產的小麥,
有條件的就是去皮的白麵,沒條件的就是麩皮麵粉。
趙人一般用‘酒醪’或‘老麵’發酵,雪花鹽適量,
要想更養人,和麵的水就用牛奶或羊奶代替,那樣烤出來的胡餅就更有營養。
現在幽州市坊裡,賣胡餅的鋪麵、攤子,普遍都還加了芝麻,那樣吃上去,口感更好。
聖武三年,朱雀軍李保在燕郡改進了胡餅做法,使得胡餅更側重於酥脆。
這些變化,讓趙軍胡餅風靡河北,甚至是整個五湖四海。
“可惜了,鐵牛不在,要不然他來乾,比咱們幾個加起來還厲害。”八瞎子和麵的時候,想起了鐵牛。
要說這牛魔的武藝,未必是趙國第一,
但這庖廚實力,恐怕還真沒人能比。
可八瞎子樂意,鐵駝子不樂意了,老子兒子就是乾庖廚的?
三當家眼睛一斜,說著一些難聽的話,跟八瞎子杠上了。
就在灶房內,幾個青山寨的當家人又要上演全武行時,
‘呲呀’一聲,
灶房的鏤空木門,被目露擔憂的李娘子,帶著小綠,跟一些過去山寨裡的族人子弟打開了。
“父親,你怎麼弄成這樣呢?”
此刻,一身桑錦趙服,雍容華貴的皇後,眼睛有些發紅,顯然是哭過了。
她都不明白,一向糊裡糊塗,不管事的父親,怎麼就在武德殿怒斥皇帝?
“信兒走了,你也走。這偌大的幽州城,你讓本宮怎麼辦?”
“你也不是不知道,這三萬裡趙國,暗地裡有多人宗族盯著我們母子。你不能留下來,幫幫女兒嗎?”
灶房裡,麵對李娘子的哀傷,銅鑼腦袋無所謂的笑了笑,
他放下手中的麵,一邊淨手,一邊道,
“這不還有全爺,還有駝子、瞎子。最主要還有周二呢。”
“乖女兒,你就放一萬個心,千萬彆做傻事,也彆跟貞丫頭鬨。這天啊它就變不了。”
老當家行走江湖幾十年,多少黑道掙紮他都經曆過,
年輕的時候,跟駝子、瞎子他們,吃的血虧比一般人吃的鹽還多。
按照門閥大族的劃分標準,他們是泥腿子不假,但見識和能力,至少是達標的。
因為不達標,他們在太原大青山根本就活不了。
“這會,父親為族人跟皇帝鬨掰。今後你也就借機離他們遠點。”
“這幫玩意一個個說著忠於你,實際上沒安好心。他們巴不得你和李貞鬥得你死我活。然後把劉氏在河北的利益瓜分了。”
利益之爭,向來是生死之爭啊!
說到這裡,瞎子看了一眼大夥,也插了一嘴道,
“這些人目光短淺,他們以為那碗飯劉家不吃,他們就能吃到。”
“哼哼,殊不知,真要跟李貞的劉氏鬥過界了,皇帝殺起人來,那可比他們殺的快。”
帝都幽州。
一個時辰後。
雞鳴刺破了黑夜的寂靜,
在打更的‘邦邦’聲中,
李氏府邸倒座房前院裡,十幾輛馬車,被下人們陸陸續續塞滿了東西。
行走在幽州內城,最好的四進府院,
李崗忽然胡子一瞪,叫住了前麵的奴仆,
“這些陶器就彆拿了。平城還能缺這東西?”
“去去去,把老爺的那些青瓷盤子帶走,尤其是酒,其他的就放這吧。”
垂花門後麵,十幾馬車已經進入了捆紮階段,
這些後營、輔兵們,用的還是軍中手藝。
雖然不是很美觀,但捆紮的不錯,路上再顛簸也掉不了東西。
行至垂花門前,李崗看見一個小身影,
二皇子李安,正在耐心給祖父檢查馬車輪轂。
“嘿嘿嘿……好孫兒,到祖父這來。”
銅鑼腦袋走南闖北,見過太多人物,
那些所謂的天才,楊重樓、陸長生少年時什麼樣,他不知道。
但李安在老當家看來,絕對是他見過最早慧的孩子。
東方儘頭,已經出現了一絲魚腩白。
幽州李宅,有些涼人,前院影壁還殘留著一夜的寒霜,
一老一小,一路就這樣亦步亦趨,牽手走著。
某一刻,老當家拍了拍李安的小腦袋,慈祥的道,
“安兒,祖父這處宅院,也算個落腳地,今後就送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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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你今後不來了?”李娘子很焦急,
本來,她打算等幾個月,相公氣消了,她就會讓父親回來。
“哈哈哈,”黎明寒風,吹起了老當家的胡須,
李崗摸著李安的頭,笑眯眯的道,
“老夫在周二這裡,都是長輩難壓。這今後要是孫輩當家了,那就更不想看見我咯。這幽州不來也罷。”
“安兒。”李家府邸前,幾匹雄壯的北狄大馬旁,老當家李崗,忽然長歎兩聲,對著小皇子道,
“你如此聰慧,祖父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但這些年,祖父咂摸了點門道,今天就跟你說說。”
“你現在還太小,太嫩了。你要記住,先有威後有謀。無威之謀,那叫舍本求末,徒做嫁衣。”
“你看祖父,這份實力。要叫板你父皇,你父皇敢說二話?”
“這就是威!祖父要是不為了翁婿和睦,繼續在幽州跟他叫板又咋的?他還不是那個大青山裡的草包。”
前兩句話,李安小腦袋認真聽著,李娘子也是在後麵眼睛通紅的跟著。
可後幾句話,李安不停的拉扯吹牛打屁的祖父,
李娘子連續咳嗽了幾聲,提醒父親。
可老當家陷入了吹牛模式,絲毫沒有反應。
直到他祖父教孫,大搖大擺出了府門,發現右側立著幾匹西域寶馬。
李崗猛然一驚,他的視線從馬蹄緩緩往上,